蕭恆注視段映藍,片刻後聲音傳來,並沒有什麼不對:「說的是,那就依魏大公法子,先比獵吧。」
朱雲基拈起一粒藍珠揉搓,不知怎的,莫名叫人覺出些情色意味。段映藍似笑非笑:「咱也沒聽說魏公有戀物的癖好啊。」
朱雲基並不惱火,反而接茬過來:「這倒不必,孤只喜歡些好顏色的男孩女孩,明珠如此,睹物思人罷了。」
段映藍呵一聲,不再搭理他。
朱雲基卻偏要給她講解:「宗主不知道,大家大族的男孩,比尋常姑娘要嬌嫩多了。千尊萬貴,別有風味。」
場上人雖不知內情,但流言左右聽說過。聽他語及大家子,多少是往秦灼心上戳窟窿。再進一步想,莫非朱雲基當年和尚是少公的秦灼也有一腿?
說不準!
眾人看去,見秦灼撫著虎背,恍若未聞。
這時,台上的君王開口:「我看魏大公醉得厲害,弓還拉得動嗎?」
蕭恆本不知情,但看朱雲基情態,多多少少有了猜測。李寒一直在身邊觀他神色,見他臉沉下來,杯也停了,這句話一出還笑了一聲,面上卻積了霜般,心中警鈴大作。
直到蕭恆負手,按住雕弓。
蕭恆想下場!
不。他看著蕭恆的臉,那雙眼眯一下,如有冷箭射出。
不、不。
蕭恆……想殺人。
李寒頭腦一冷。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朱雲基三番兩次辱及秦灼,是要拿蕭恆。
朱雲基常年征戰,膂力驚人,壯年能雙開五石弓,如今雖老,仍食飯啖肉如故場上如有意外,又能如何?
可他為什麼要拿蕭恆?只為贏一場下了新君顏面,還是意圖弒君自己登天?朱雲基所帶親兵不過百數,前者得不償失,後者死無葬身,朱雲基也算一代風雲人物,沒有後手,絕不至此。
局面錯綜,李寒腦子再快也不夠轉,為今只有四個字:不能硬碰!
他搶在蕭恆提弓立起前站起,還撞到了膝蓋,疼得倒吸冷氣,聲音卻聽不出來:「解酒湯早已備下,魏公稍候,順便想想,還有什麼要加的規矩。」
他藉著倒酒拍了拍蕭恆的拳頭,舉杯笑道:「畢竟魏公所言,御前失儀,是重罪。」
朱雲基笑道:「依臣之見,要用就用強弓。」
四座皆嘩。
場上能開強弓者不過數人,何況強弓本用於遠程進攻,力足以破城牆,要射碎一顆珠子而不至於傷人,對準確、力度、熟練、箭術的要求十分嚴苛。
朱雲基像想起什麼,又道:「臣聞陛下入主,不勝欣喜,來得匆忙,把弓箭忘了。上場所用,還請陛下恩賜。」
他單膝跪下,卻直視君王。
「臣斗膽,求借陛下雕弓一用。」
來了。
禮有制:天子雕弓,諸侯彤弓,大夫黑弓。
朱雲基求天子弓,跟楚王問鼎一樣,狼子野心。
場上靜默,獨段映藍一聲笑起,尖利如箭:「魏大公,面子真大呀。」
朱雲基才恍然一般,告罪道:「臣僭越,望陛下恕罪。不如這樣,秦大公因腿疾不宜下場,所用#039落日#039亦是強弓。臣與秦公同列諸侯,亦無逾制一說。還請秦公念在交好一場,借寶弓一用。」
落日弓相傳為神羿射日所用,弓力三石,梁高皇帝得此,賜予秦高公,並展開輿圖,讓秦高公彎弓來射,射中之處即為封地。高公射中大明山,但弓力過大,將輿圖射了個大窟窿。梁高皇帝大笑道:「卿之功績,一山豈能足?」便將破損處的十五州賜予秦公,這就是南秦十五州。
從此之後,落日弓世代相繼,秦公祖輩十之有九能引強弓。
跟秦灼要落日,等同於借牌位,挑釁宗廟,是辱先。
秦溫吉冷笑一聲,看架勢就要踢案拔劍,秦灼先開了口:「借不了。」
他微笑道:「孤要下場。」
***
此番比射之前,蕭恆賜四人卮酒。阿雙奉到秦灼跟前,是滿滿一斗湯藥。
他回首望高台,天子坐在那,巋然不動。
秦灼除了臣屬更是君王,在他那裡,秦地與秦宗的尊嚴高於一切,他必須為之戰鬥。支持他的決策,這是蕭恆給他的尊重,但送上藥來,是告訴他:我希望你好好的。
秦灼捧起酒樽一飲而盡,對阿雙低聲道:「請阿翁先來候我。」
下場四人,除秦灼與朱雲基外,段映藍亦在其列,出人意料的是,還有夏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