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察覺不對,便道:「鄭公愛物,如有損毀,太過可惜。」
朱雲基笑道:「豈止是臣下愛物,更是陛下愛物呢。」
蕭恆剛擰了眉頭,便聞台下一聲咆哮,繼而眾人驚呼。
一隻大雁當空墜下,一箭貫穿雙目,鮮血汩汩而流。白虎受血氣刺激,加上秦溫吉無意阻攔,竟越案撲去,半空咬斷鳥頸,在台前撕吞入腹。
血氣瀰漫,虎咽作響,不少王公文官嚇得臉色慘白。
秦灼斥道:「昆刀!」
白虎嗚了一聲,耷拉著腦袋叼雁回去,繞在他身邊。因口齒皆是雁血,也不敢碰他,又不敢再食雁,只能伸舌舔舐掌爪。
秦灼從雁目中抽出羽箭。箭羽翠如孔雀翎。他抬頭看向林場,諸子弟皆落座,場上一片空曠。
未見其人,未聞其聲,其箭已至。所引必是強弓。
同時,朱雲基也眯眼轉身,望向苑門,像在等待什麼。
他不久就等到了。
不遠處有馬蹄聲動地,不是賽馬,其聲鏗鏘如雷,是訓練有素的鐵騎。
在禁衛彎弓前,女子笑聲遙遙傳來:「我等來遲,天子勿怪。西瓊段映藍,為梁皇帝賀!」
第19章 十五 落日
地盡頭,林梢上,刮來一片灰藍濃雲。
雲浪一卷,翻作旌旗。騎隊所駕皆黑馬。
為首女子不著甲冑,一身靛青箭衣,領口袖口鑲青、藍、白三色挑花花塊,蹬長靴,著褲不著裙。圓輪耳環的銀穗長可打肩,胸前佩一串銀項圈,叮叮噹噹十數枚銀太陽。
她放下弓箭,躍下馬背,身後騎隊當即止步,連成一線。
她就這樣提弓走上台來。
朱雲基轉頭看她,皮笑肉不笑道:「段宗主,御前失儀,可是重罪。」
場中雁血未乾,段映藍隔一泊鮮紅站定,挑了絲笑:「魏大公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如此,我不是。」
她直言嘲諷,朱雲基卻不理會,拱手向蕭恆,「宗主既是來賀,賀禮何在?」
段映藍道:「自然是瓊、梁締交這份大禮!」
她此言一出,四座一動。
西瓊位於梁境西南,北接魏東臨秦,本是梁高皇帝分封的諸侯國。但梁莊帝年間瓊君反叛,宣布獨立,因西瓊建城於險山絕壁,加上軍隊鋒銳,大梁兩朝七次征討竟都未攻下。因常年戰事,西瓊漸不能支,雙方各退一步,瓊君交返諸侯印,不稱王,作為一地族長,首領稱宗主。梁亦不加干涉,返兵回朝,大有老死不相往來之勢。
段映藍要改勢。
她笑道:「我本要射雁做賀儀以示誠意,誰知道魏公杵在這,惹得老虎發威,叫我好好的大禮入了虎口。」
秦灼聞言,捋著昆刀脊背,開口道:「小畜生野得很,調教不周,是孤之過,宗主勿怪。」
「哪裡。」段映藍笑吟吟道,「我與秦公有緣。」
她這話有些曖昧。加上一男一女,又是大好年紀,比朱雲基的「愛物」更叫人浮想聯翩。
秦灼笑著舉杯飲罷,段映藍亦頷首。
台上突然當地響了一聲。
一隻青銅盞順著台階跳下,喝醉般跌在段映藍腳前。
李寒略帶歉意地微笑道:「抱歉,手沒拿住。」
秦灼忽然意識到什麼,抬首去看蕭恆。只見一片白日,君王坐在裡頭,身形都有些模糊。
他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懷帝年間,天下動亂,段映藍趁勢攻打大梁西南邊陲,蕭恆所在的潮州首當其衝。當時潮州正逢糧荒,兵馬未足,在西瓊大軍強力進攻下幾近絕戶。
段映藍和蕭恆之間,隔著一段血海深仇。
她要結盟,卻不知蕭恆能否為數萬冤魂忍氣吞聲。
秦灼忙岔開話:「陛下在此,臣等不敢擅專。不如先請魏公比獵,盟約之事,陛下再與宗主詳細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