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眼睛如煤炭,眼神如火光,他眼中火焰噼里啪啦,熊熊燃燒。他冷笑道:「當年家師名動天下,開學宮立學館,諸公子弟皆從聽訓。家師無子承祧,李寒便是牽了這個頭,請諸位公子披麻戴孝,不服心喪服齊衰,也沒有什麼不妥當!青公誨我一場,豈止吾師,更是吾父。父有志,我助之;父有過,我勸止。對子罵父,安為人!」
他看著眾人臉色,說:「至於妖言蠱惑,難道在諸公眼裡,主戰是錯,強軍是錯,耕者有其田是錯,勞者得其食是錯?這些統統是錯,那天下黑白顛倒這些年,是誰之過!」
王倫叫道:「你這是誹謗先帝!」
李寒哂道:「浮雲蔽白日,這不正是諸公起事的緣由,清君側嗎?」
世族啞口無言時,李寒氣息平復,呼吸深長,如同山雨來前,滿樓清風。
他緩聲道:「最後一條,我只問一句——鎮西將軍若在,是否當為天子?」
楊崢吃驚。
王倫猜疑。
夏雁浦嘴唇緊閉。
李寒沖人群喊道:「鄉親們!蕭將軍如果活著,他做皇帝,大夥認嗎!」
當即有人帶頭喊起來:「認!怎麼能不認!」
「滿天下找不出將軍這麼好的人來!我家就在潮州,將軍是咱們潮州的恩人啊!」
「蕭將軍都不配做皇帝,天底下還有能做皇帝的人嗎!」
數十手臂舉起,數百手臂揮動,高呼聲夾雜著哽咽聲,在蕭恆棺槨上鋪開一層濃密厚重的陰雲。百姓呼喊聲中,李寒掉首望向棺前眾人,眾人臉色青紅變幻,眼中灰光亂閃。
終於,楊韜當先開口:「蕭將軍的功勞名望,的確堪當大任。」
李寒頷首,說:「好,諸公問我三罪,我只問你們一罪。」
「弒君之罪,九族當誅。」
所有人都聽到太陽鋸齒轉動的聲音,那似乎是傳說中阿香寶車駛過天邊的聲音。真正的晴天霹靂。
李寒厲聲喝道:「殺害將軍的兇手,就在當場!」
一時之間,萬眾瞠目。所有人張開黑洞洞的嘴巴,口舌一彈,發射滿天紛紛議論。
李寒面色平靜,說:「當時迎立蕭將軍入京,諸公並不像今天這麼『眾口一詞』『無一例外』,不是嗎?」
「有人提出異議,可在當日,只有蕭將軍的威望堪繼大統。那位有異議者雖然不忿,但以一敵七,只得應允。但沒過幾天,這位建安侯出現了。
「那位對公子檀兄弟忠心耿耿的異議者一直認為,只有皇室正統的血,才能繼承大寶。如今建安侯尋回,他的希望重生。但蕭將軍已經被迎入京中,要建安侯繼位,只有一個法子——
「蕭將軍必須死。」
他語氣一頓。艷陽之下,汗珠已布滿眾臣額頭,洇濕巾幘。方才還天陰風冷,這一會,已是一身大汗。
李寒繼續道:「但不說蕭將軍個人實力,只他入京之前,手下就有十萬精兵。更別提後來的天子十二衛。」
「懷帝崩後,十二衛群龍無首,由剛從崤北趕回、功績最高的雲麾將軍鄭素統調。你們將兵符託付鄭素,加授他左衛大將軍一職。確定迎立蕭將軍後,鄭素便將禁衛兵符轉獻給他。如此一來,蕭將軍不僅手握三大營,還掌管了整個京城的兵防。
「硬碰無法取勝,只能刺殺。這位苦心孤詣的異議者和影子合作,對蕭將軍晝夜監視,終於,發現了他落單的時機。」
李寒的目光,確鑿地射在一個人身上。他向前邁動腳步,聲音越來越緊。
「五月十八,蕭將軍孤身離京。你便調令影子,對他發起截殺。第一波影子的殺手全部身亡,第二波趕到時,找到了蕭將軍的血衣。」
「夏相公,蕭將軍那件血衣里,並非只有香囊一件東西,不是嗎?」
楊韜大驚失色,問道:「李郎,你這是何意?」
李寒說:「將軍在白龍山遇襲,除遺落血衣香囊之外,還有一物——」
「正是禁衛兵符!」
他盯著夏雁浦,眼珠明亮,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