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們郭店村不過是塌了一個丁壩,姜崖就要帶人過去幫忙,那死了十幾年的人泉下有知能放過他們這些活著的人嗎?
這時葛興國也趕了過來。
「老陳你不要在這時候犯倔脾氣!」他急不可耐地扯過陳元基的胳膊。
他這個鄉長難做啊。在某種程度上,竹坑鄉成也丹江,敗也丹江。過去丹江是航道,帶來四面八方的貨和錢,現在丹江斷航,淤積出廣闊的河漫灘,成了兩岸人搶奪的土地資源。大傢伙太窮了,才將眼珠子緊緊盯著這片能養活人的地方,所以誰來搶就拼命。
好不容易請來國家水利部集中協調出一個九六規劃,修大堤的錢也有了,可大家還是不願放下世仇,阻撓施工。
不然,今晚也不用轉移,不用加高大堤。
「葛鄉長,我知道你官大,壓我好幾頭。可我不僅是碼頭村的村長,老陳家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我,我今天要是放他們過河,我沒法交代。」
「郭店村是t別的省別的市別的縣別的鄉,跟我們西河縣,我們竹坑鄉沒有半毛錢關係。我們憑什麼過河救他們!」
「再說我們這邊的堤壩還危險著呢,這些東西為什麼不用在我們自己的大壩上?」
陳元基別看平時寡言少語,這時候像機關槍一樣在葛興國心口窩突突突射了個透心涼。
葛興國氣得真想捶他兩下。他轉臉看向姜崖。這人臉濕漉漉的,可那雙眼睛依然沉靜。
他知道姜崖這麼做的目的。救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姜崖怕是還想趁著這個機會打破兩岸的禁錮,在仇恨的銅牆鐵壁上硬砸穿一個洞來。
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會撞得頭破血流,可依然想這麼做。
這小子就是這樣的人。
他大手一揮,「誰願意去對面,舉手!」
陳元基直起腰來。
拖拉機上站著的幾個小伙子都是碼頭村的。這幾人原先在縣城工地幹活,碼頭村開工建設後,他們從縣城回來,短短十幾天就和姜崖打成一片。年輕人總是慕強的,和姜崖這麼能幹且願意教他們的人在一起,他們當然聽姜崖的話。
幾人盯著陳元基的臉,又忍不住看向姜崖。
姜崖什麼也沒說。
陳元基立馬指著他們吼道。
「你!你親叔就是73年那年,被郭店村的人打斷了腿,一輩子光棍!」
「還有你!你爺爺當年可是一馬當先,修丁壩,保莊家,還把家裡的土槍貢獻出來架在丁壩上要跟郭店村人魚死網破……」
「你!」
「還有你!」
「……你們哪個敢過河啊!也不怕被全村人戳脊梁骨!」
這幾個小伙子面面相覷,原本高高舉起的鐵鍬緩緩放下來。
王學海見狀長長嘆口氣,「不去就不去!趕緊下去別耽誤我們過河!」
小伙子們灰溜溜從車上跳下來,本想跟姜崖說點什麼,瞅見陳元基那張快要殺人的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元基只能管得了自己村的人,姜崖和王學海人家是鄉幹部,他就是再不願意也管不著。
王學海沒好氣地扯回扶手,「姜崖,坐穩了,咱們過河!」
葛興國上前叮囑他們一定要注意安全。送完救災物資就趕回來。
姜崖答應著,拍了拍王學海的肩膀,拖拉機再次發動,突突突地消失在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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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橋平日裡極少人走,今夜雨大,遠遠看去,橋面幾乎貼著水面,幾乎成了浮橋。
通往大橋的路面早被水淹了半尺深,沒過半個拖拉機車軲轆。
王學海心焦,這橋年久失修,橋墩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擋得住洪流的侵襲。
車斗像是有千斤重,路面顛得人屁股疼,雨柱劈頭蓋臉,王學海幾乎靠著本能和記憶往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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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那是什麼?」
有人眼尖,突然瞧見萬年不過人的大橋上竟然有兩道光束,朝著郭店村這邊射來。
隱約中還聽到拖拉機的聲音。
「日他先人啊!碼頭村的人來炸壩了!」
「快快快!叫人過來!」
「去大橋,把人堵住!」
郭店村的村長郭正初一臉怒色,就知道碼頭村的人天天干生兒子沒□□的事,老天爺都要把人摁水裡淹死了,他們還不忘過來炸壩,再送他們郭店村人一程。
一行人急沖沖淌著水往大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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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這橋顛死我了!」王學海開得歪歪扭扭,時不時要被橋面的坑顛得屁股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