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慎卻笑道:「何必呢,酈公子,做人可莫要口是心非。」
他又俯身輕輕拍了拍那馬兒的腦袋,也離酈羽靠得更近了。
「畢竟人生在世,圖的就是一個暢快!你說是不是呀?阿花?」
酈羽一怔,忍不住側頭向上看著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酈羽總覺得,這剛過半大的少年,偶爾講話口氣老成得跟自己那七老八十的祖父有的一拼。
……於是,那馬就這麼顛啊顛地跑著。像是在雲間飄蕩。眼前的人與景明明近在咫尺,看上去只要伸手就能碰到。可實際什麼都抓不住。
姜慎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所以他起碼在夢裡,他希望他的馬可以帶著他和他的人一直跑下去,跑到無人可尋的地方天長地久。
當然,他也僅僅只能想著。
「嗒嗒。」
外面一陣叩門聲。
第24章 兔子和小狗是好朋友
聽那叩門聲並不急促,姜慎索性又閤眼多躺了一會兒。足足躺到日光透過窗欞曬在他臉上,熱出了一身汗,他這才懶懶地起身。
若是不去看他臉,會覺得很奇怪。男人赤著上半身,身材修長,肩背寬闊,線條緊實流暢。明明是具極其年輕的身體,一頭雪白如霜的鶴髮卻垂落至腰。髮絲還粘著些微濕氣,襯得他眉目清秀而冷艷。
姜慎暫住的小屋不大,兩步就能走到門口。康城知州總想給他換個敞亮點的屋子,都被他給拒了。
他推開門,果然見沈楓仍舊像根木樁似的,單膝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若自己不吱聲,這人怕是能在此處跪到天荒地老。
「何事?」
沈楓雙手呈上竹筒。
「王爺,京中密報。」
姜慎不情不願地接了過來。如今每天早上都有密報,這跟他念初高中時早七痛苦晨讀有什麼區別。
他表面不露聲色地看著信,但看著看著,一個沒忍住撲哧了出來。
沈楓抬頭,「王爺,何事讓您這麼高興?」
「自然是酈嶠那個蠢……」
他話到一半,陡然察覺不妥,把手裡的東西隨手一丟,轉身回屋。沈楓便默默跟在他後面收拾著,待他坐下後,又熟練地給他奉上了茶。
姜慎端著茶杯,搖頭晃腦,「賀州澇災數月,朝廷撥了賑災糧。酈嶠枕邊風一吹,老二便把此事交給他母族的親舅舅張闋全權負責。結果這張闋仗著自己侄兒得寵,居然敢同糧商勾結,以次充好,低價收購劣質糧草,再冒充上品賑災,剋扣銀兩全塞進自己口袋。」
他抿了口茶,又繼續道。
「其實這事就算換個人來辦,也是這個結果。可偏張闋這人平日裡太過囂張。他有個奇怪的嗜好,就是喜歡搶那些結過婚生過孩子的夫郎……一來二去,鬧出了好幾條人命,幾家人就一起上京把他給告了御狀。」
姜慎越說心裡越高興,畢竟協助受害人把張闋給告了有他的手筆。他笑道:「老二雖處置了張闋,偏不肯動酈嶠。姚老頭在朝堂上直接指著陛下鼻子痛罵,罵酈嶠后妃禍國殃民,罵完就直接告病休假。把咱們陛下氣得那叫一個面紅耳赤。」
然而這點幸災樂禍的愉悅還未徹底展開,姜慎忽然頓住,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來,整個人仿佛一瞬間失去了興致,
「……可現在就算讓他酈嶠去死千次萬次,我的小羽也回不來。」
接著又低低地嗤笑一聲。
「不過也罷,咱們這趟昭州之行總算告一段落。待本王回京後,自然會好好想個萬無一失的法子,讓他死得其所。」
炎炎五月,周遭卻仿佛結了一層冰似的。沈楓對自家主子心境起伏早習以為常。他默不作聲,又拿出一封信了上去。
「王爺,這封,是從王府來的。」
姜慎聽了,眼神驟然一亮,他周遭的冰霜立即化開來。
他趕緊從沈楓手中把信一把搶過,「你怎麼不把這個先拿給我?!還要我提醒你嗎?不長記性的蠢貨!」
沈楓也老老實實低頭道歉,「王爺教訓的是,屬下下次記得了。」
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父王親啟」四個大字。但信封中字跡端正,明顯是有人代筆的。
他的樂兒小手還肉肉的軟軟的,現在握不好筆桿子也正常。
【父王,你好嗎?樂兒很好,樂兒已經長高啦,現在一口氣能吃兩碗飯了。可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呢?樂兒好想你呀】
姜慎一看到那封信,便把先前所有的憂愁拋之腦後。他把信翻來覆去地看,最後小心翼翼收了起來。生怕蹭花了上面的字跡。
半年前的上元節,他在宮宴上收到聖旨,南境告急,皇帝一紙詔書,他甚至來不及回府同自己的小不點兒告別,就匆匆奔赴昭州。
幾歲的小孩,一日一個樣。樂兒說自己長高了,那肯定又變樣了吧……會不會更像那個人一些呢?
只要一想到懷樂,姜慎怎麼想都覺得舒心。如今是一刻也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