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少,打發叫花子呢……」
「散了散了,沒意思。能捉到早捉到了,看樣子是個重犯,萬一他見一個殺一個,這二十兩銀子還不夠家母給我辦喪事的。」
楚蘅耳力非常,輕易就能聽到這些聲音,包括他們最後小聲的嘟囔。
難怪這麼久都不曾有什麼消息傳出,合著堂堂魔界主君竟然只值這二十兩銀子。他微微仰頭,覺得有趣。
那邊的議論聲逐漸熄滅,看熱鬧的人也慢慢散去,最後只剩一個衣裳上打著各色補丁的小兒站在那,皺著眉,一臉苦大仇深,原本漆黑的臉更是黑得看不出什麼。
楚蘅計上心頭,緩緩走出。他就站在畫像旁邊,足夠使面前那人看清。可他等了少許,卻不見眼前那人有任何動靜,無奈之下只好開口提醒,「哎,小子。」
那小人終於轉頭看過來,原本清澈的雙目更加清澈。
楚蘅指了指那畫像,又指著自己,「懂了?」
「好像。」開口說話時,楚蘅才知道眼前這小子是個女娃。她指著畫像,磕磕絆絆地說:「他好看,喜歡,天仙哥哥,帶回家。」
楚蘅看了眼那張畫像上頭戴瓔珞、笑得眉眼瀲灩的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同。
倒是這小女娃看著貧苦,可從身上那些由補丁縫製成的衣物來看,家裡人應當是極為寵愛。可惜先天不足,說話吐字艱難,家裡人怕是費心不少。
「好好好,帶我回家去。」楚蘅撕下那張畫像,試探著牽好小女孩的手,「走吧。」
一路上,許多人朝這邊投來疑惑的目光,有些人後知後覺,等到通緝犯自眼前大搖大擺走過多時才想起還有這麼一件事,不過也沒多少懊悔的心思,只不過是當做日後茶餘談資罷了。
連年豐收,烽火狼煙不起,百姓日子越過越好,連乞丐也有了地方待著,如今誰也不會為了這二十兩銀子豁出性命。
於是乎,半個鐘頭後的同一時間,某小巷內一人家平白無故得了二十兩賞銀,還找回了亂跑的孩子。小女娃得了新衣裳以及滿屋子的天仙哥哥。而皇城宮殿內,楚蘅被皇家護衛團團押解至禁地看管,無一人與他為伴,他躺在殿內,夜中時分便迎來了皇城的主人。
誰都沒有損失。
「陛下,好久不見。」楚蘅翻身坐起,睜開眼看著天齊人皇。
人皇咳了幾聲,「孤身在高位,無奈之事數不勝數,君上莫要怪罪。」
「自然理解,今非昔比,這聲君上我受不起。」楚蘅看他,「確定只是找我一人便可?捉了我,天齊是否便可無恙?」
「不錯。」人皇不躲不避,正正回看。
「我有一件事,不知陛下可否為我解惑?」楚蘅換了招數。
「請。」
楚蘅支住下頜,微笑著,「請君入甕這樣的把戲於您來說太過小兒科,瞞天過海或是偷梁換柱,陛下更偏愛哪種?」
人皇說得雲淡風輕,「兵法萬千,君上又怎知此招不是扮豬吃虎、擒賊先擒王?」
「不對吧?」楚蘅口上這麼說著,心裡卻不停地將人皇這話分析個徹底。他索性盯住人皇,不再說話。
這是他從前演戲時常用的方式,全神貫注的只看著一個人,不用很久,心虛的、隱瞞的必會露出馬腳。
從柴應元找到自己開始,這一切都顯得蹊蹺無比。
柴應元欲言又止,話里話外不願讓楚蘅進入皇城,再加上大規模的通緝卻與之陣仗極為不符的懸賞銀兩,最後這樣一個不缺吃穿的宮殿則更是加深了楚蘅的懷疑。
天齊人皇治理整個凡界,絕非無能之輩,而浮玉山一見,奈何橋一助,楚蘅心知,他也並非膽小怕事之徒。
或許不悔公子所要交換的從來不是人皇的性命與皇位,而能威脅到人皇的東西從來只有一個。
楚蘅笑道:「天齊百姓安居樂業,多虧了陛下治理有方。楚蘅自愧弗如,心甘情願為陛下守住皇位。」
這話一出,楚蘅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人皇面上波瀾不驚,可那一瞬間的不自然早就將其暴露徹底,他佯裝不解,「時辰到了,君上請吧。」
楚蘅也不問去哪,只是默默隨著他走出這間宮殿,走過彎繞的朱紅長廊,最後到了欽天監。楚蘅手指微動,而後踏了進去。
欽天監,對於凡人而言,應當是最接近仙之一道的地方。其內負責觀察天象的官員全被遣散,裡面空無一人,唯有占星台中央矗立的渾天儀還在轉動。
「凡界自天地開闢以來便低神魔一等,孤不認同。」人皇張開雙臂看著眼前的燈火,「凡人僅憑赤手雙拳依舊可以拓萬里疆土,神魔與凡人本就不該混為一談。如今有人妄想以孤的子民要挾,為他墊出一道通天坦途,你說孤該不該應?」
自古難題,選一人或是選擇蒼生。楚蘅知道,面前這位一顆丹心只系蒼生,「陛下明君之言,我早已知曉,而吾心明鏡,願為交換。天齊不可失去人皇,而凡界卻不該多一個楚蘅。」
「覆巢之下無完卵,君上又怎麼保證自己能夠安然無恙?」人皇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