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竹衣的聲音在耳邊迴蕩。
說是耳邊,卻又像是從更遠的地方傳來。比如湖上,又好像更遠處的山上。
「我查了你說的那本《天方志》,怎麼從頭到尾翻了七八遍都沒找到你說的那個叫做『茄茹』的東西。究竟是我買的書不對,還是卓二哥你記錯了?」
「唔……」
卓不凡皺起眉頭砸吧兩下嘴,腦袋一點一點,眼神遊離,「騙你的……」
「所以那香粉里到底加了什麼東西?」
「曼陀羅……加了曼陀羅和押不蘆的花粉。」
卓不凡抬起頭,露出似醉非醉的表情,「還有一些催情的香粉。」
傅竹衣望向卓全,卓全點點頭,「和阿麗娜說的一樣。」
阿麗娜就是藩坊里那家酒店的女老闆。
除此以外,還是一位西域的調香高手。
不過最新的身份,是阿彪的戀人。
代價是傅竹衣貢獻出的兩匹蘇州綢緞和一塊上好茶團。
「曼陀羅的香粉可以致幻。押不蘆又叫做鬼參,是西域特產,有麻醉作用。要是加上催情的香粉,效果真是一言難盡。
傅竹衣又細細問過了賣魚家的嬸子,到底那香粉有什麼神奇的作用。她不好意思地說自從得了那香粉之後,夫妻之間關係融洽的很多。
什麼地方會用得上這玩意兒,簡直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
剛才傅竹衣把盒子裡剩餘為數不多的香粉都摻進了雪裡。船艙里的魚腥、酒香和茶香完美地遮蓋了香粉的味道,卓不凡一點都沒聞出來。
藥性上來了,卓不凡臉蛋通紅一個勁地往卓全身上蹭,後者嫌棄地一把推開他,也走到船尾。
傅竹衣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天水茫茫。
「他為什麼不想讓我們查妓院。」
如果那天他老老實實交代,他們當晚就可以有的放矢。
「難道我哥在章台街有相好的不成?」
卓全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傅竹衣眯起眼睛回憶,那天夜裡,章台街還有什麼異樣。
第16章
卓不群是出了名的翩翩公子,雖然在大理寺供職,脾氣卻好得很。卓府附近鄰居,乃至衙門口擺攤的老頭提起他都無不讚揚卓大公子溫文爾雅,不論身份高低對誰都是客客氣氣,遇到耆老幼童更是禮讓三分。
不像他家二公子,目下無塵。不過讀書人麼,還是國子監的監生,眼睛長在頭頂上也可以理解。
三公子倒是熱情,可過於風風火火,倒失了世家公子的派頭。
然而他們哪裡曉得,這卓不群對外人是一副面孔,迴轉家裡關上門又是另一副面孔。
卓家十八年前從北境歸來,一路上千難萬阻,眼看快要到達大散關,卻不幸遭遇了一群在邊境打家劫舍的盜賊。卓公力戰而死,卓夫人自殺殉夫,一群僕役護著三個小公子邊戰邊逃,直到袁將軍帶人趕到,這才救下他們。
卓家從北境出發南歸的時候連主人帶僕從丫鬟一共三十多人,最後順利到達臨安的只有三個未成年的小公子和兩個男僕,便是如今燒火和看門的老於老沈。
卓家在南邊沒有親戚,還不到十歲的卓不群就成了卓家的家主。對於兩個弟弟而言,哥哥不只是哥哥,更是父親。
卓全還好,因為是老么的緣故,常對著長兄賣嬌賣痴,也不怎麼懼怕。老二卓不凡大約是「君君成成父父子子」的書看多了,把腦子也讀僵了,見到他大哥真是仿佛小鬼兒見了閻羅王。
往日裡兄弟們各干各的倒也不妨礙。偏偏明年就是春闈,這卓老二能不能金榜題名,魚躍龍門就成為了卓家最大的事情。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卓不群迎娶傅竹衣都要來的重要——畢竟定下來的老婆是跑不掉的,但是考得上考不上那可真的不好說了。
尤其是某個人還落過榜,有前科。
卓不群知道弟弟這次是存了破釜沉舟的決定,為了考試日夜苦讀,因此對他格外關注照顧,希望他順順利利完成考試,為卓家光耀門楣,搏個「一門雙進士」的名頭來,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和袁將軍、傅大人多年來的襄助。
可他倒好,居然在這最緊要的關頭病了!
卓不群看著躺在床上燒得渾身發紅的卓不凡,再看一眼滿臉心虛的卓全,忍著怒氣叱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昨天夜裡兩人三更半夜才喝得醉醺醺地回來,把他氣得不行。沒想到卓不凡竟是一病不起了。
卓全嚇得連夜去請了大夫。大夫剛才給他放了血,又施了針才讓卓不凡顫抖的身軀稍微平復下來。大夫說他喝了酒,吃了寒涼的食物,又遭了風雪,內外交感才會上吐下瀉打擺子,之後還要連續施三天的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