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顏不知所以地蹙了蹙眉,正要開口,卻被謝景熙強勢地打斷了。他從腰間取下一把匕首,遞到沈朝顏手中,囑咐到,「放在身上不容易掉落的地方,在野外防身狩獵,有把匕首會方便很多,還有……」
他頓了頓,「野外最可怕的東西不是猛獸,而是毒蛇毒蟲,不過如今是深秋,這點倒不必擔憂。但倘若真的意外中毒,一定要想辦法先清理傷口的毒液,而後找東西將受傷處紮緊,防止毒液快速擴散全身……若是狩獵,儘量選擇不費體力的小動物,可以挖坑設陷阱,遇見猛獸不可纏鬥,能避就避……知道了麼?」
他事無巨細地叮囑,沈朝顏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狐疑到,「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這些事你懂不就好了。」
謝景熙笑了笑,握起她的雙手捧到面前,輕輕的吻著,「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忘了說。」
他看著她,眼神里都是止不住的笑花兒,可那樣的笑映著頭頂快要破曉的天色,竟讓沈朝顏覺出幾分不舍和蒼涼。
「我走之前已經派人通知了霍起,他應當很快就會帶人趕到,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慌張,堅持下去,一定會有人……來救你。」
謝景熙又是一頓,沈朝顏也是這時才發現他蒼白的臉色,和已然難以維持語句的呼吸。
「茶茶,」他親昵地喚她的閨名,笑著要她保證,「無論任何時候,答應我先護好自己,你要……好好的……」
手上一空,方才還跟她事事叮囑的人像被火焰炙烤而融化的蠟燭,一瞬便往旁側倒下去。而他即便是暈倒,也還記得用最後一點力氣將她裹進了懷裡。
這一切發生的毫無徵兆又猝不及防,沈朝顏錯愕地隨他翻倒,愣怔了半晌才顧得上去查看他身上的傷。
她怎麼會忘了……
謝景熙找到她的時候濕成了那樣,一定是追著她從溪谷跳下來了。可是河灘亂石嶙峋,她能僥倖避過,謝景熙卻不一定。
手上傳來黏膩的濕熱,沈朝顏扶著謝景熙的後腦,看見自己被鮮血染紅的手心,腦中轟然,之後又是無盡的空白。
她知道他習慣以自己的方式承擔一切,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裡,而這一次,竟然又是這樣。
沈朝顏不知道謝景熙在教她生火,替她烤乾衣物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因為他總是那樣沉默。
她想到謝景熙暈倒之前留給她的囑咐,每一句都在為她考慮,他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所以在最後還不忘反反覆覆地叮囑,甚至還告訴她霍起會來,安慰她不要驚慌。
他明明什麼都為她想到了,卻唯獨沒有告訴她——他受傷了。
沈朝顏不想哭,可眼鼻卻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意,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
所以……他會死嗎?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眼淚再也止不住,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連喉嚨都堵塞得泛起痛意。
她記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情緒了,上一次……上一次還是在婚禮上聽聞父親逝世的噩耗。
思及此,沈朝顏怔住了,原來從不知什麼時候,謝景熙對她來說,已經如此重要了麼?
一絲微弱的光亮從樹梢透出來,山間的鳥兒開始清晨的鳴唱,天邊終於泛起淺淡的灰白。
沈朝顏胡亂摸了把臉,將謝景熙擺放得距離火堆稍遠了一點。她換上自己已經烤乾的衣衫,將謝景熙的袍衫披回了他的身上。
面前的人雙目緊閡,呼吸雖淺但還算平穩。
「謝景熙,」沈朝顏俯身貼在他耳側,語氣肅穆地道:「你給我聽好了。」
「上次你為了報仇舍我於不顧的事我還沒原諒你,你要是敢就這麼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我要養十個九個面首,每一個我都會帶到你墳前去,我還要把你的牌位放在我的床頭,讓你看著我怎麼夜夜笙歌、風流快活。」
沈朝顏擦乾臉上的淚,依舊是那副頤指氣使的語氣,「你聽到沒有?!」
面前的人毫無反應,沈朝顏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她起身換上謝景熙的皮靴,轉身走入了密林。
第97章
「將軍!」
被碎石和泥塊掩埋的廢墟上,一名侍衛扶劍而來,拱手對霍起道:「現場已經初步清理完畢,傷者二十三人,死者二十五人,初步統計失蹤人數十二,其中包括昭平郡主和謝寺卿。」
「沒找到?」霍起蹙著眉,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凜冽。
侍衛惶恐地低下了頭,正欲再說些什麼,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