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皮膚被火石剮蹭得通紅一片,沈朝顏沒有放棄,又嘗試了一次,終於,火星引燃了那團干樹皮。她趕緊俯身對著火星吹氣,然而下一刻,火星依舊變成了一縷青煙。
「啊啊啊啊!」沈朝顏氣得跳起來,一腳踹飛了地上的火石和乾草堆,鼻頭愈發地酸澀。
可是發泄過後身側依舊空茫,冷沁沁的月亮俯視著她,沒有絲毫憐憫。沈朝顏抽噎著抹了把潮濕的眼角,冷靜下來,又乖乖俯身,將方才被她發脾氣踹飛的東西一一拾了回來。
她嗚嗚咽咽地邊哭邊罵,打火的動作卻一點也沒有鬆懈,直到遠處一陣嘩啦的水響驚停了她手上動作。
黑沉沉的暗夜,眼前一切都仿若鬼魅的影子,在陰風裡招搖。
沈朝顏心下一凜,下意識去摸腰間匕首,卻只摸了一手的山風。她獨自一人,精疲力竭,連個防身的東西都沒有,如若來的是一隻飢餓的野獸……
她打了個寒戰,屏住呼吸,拾起了地上一根斷木枝,矮身蹲進了岸邊的灌木叢。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那物似乎就是衝著她的方向來的,難道是她方才打火的動靜吸引了它?
沈朝顏咽了口唾沫,握著樹叉的雙手開始不自覺顫抖。然而一步兩步……漸漸地,她分辨出那似乎是兩隻腳行走時才能發出的聲音。
難道……
心裡燃起一個荒唐的念頭,像黑夜之中炸出的火星。
可是方才的爆炸那樣猛烈,山道應該是被炸毀了的,而且她流落此處也是意外,謝景熙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她。
沈朝顏思忖著,偷偷從灌木里探出了腦袋。
山風呼呼地鼓盪,卻吹不起他身上濕透的衣衫。來人身形修長,沉靜的面容在月色下愈發蒼白,他嘴角似乎磕破了一塊,濕漉漉的頭髮胡亂地貼在兩頰,來不及規整。
手上樹枝不知何時鬆了,砸到灌木叢,發出細微的響動。而他卻被這響聲驚動,抬頭往這邊看過來。
四目交匯,沈朝顏說不清當下心裡的感受,只渾渾噩噩地行上前去,錯愕地盯著他,半晌才擠出一個難以置信的「你」字。
然而下一刻,身體一輕,沈朝顏踉蹌著撞進他的胸膛,額頭抵在同樣濕冷的衣襟。
謝景熙抱住了她。
第96章
沉黑的山林間,一堆篝火嗶剝地燃燒著,氣流暖烘烘地包裹沈朝顏,她裹著謝景熙已經烤乾的袍衫,抱膝吸了吸鼻子。
躍動的火光下,謝景熙只穿著單薄的中衣,手裡卻拿著她的外衫和襦裙,仔細地烘烤著。
想到方才在他面前換下衣裙的場景,沈朝顏莫名就覺得臉頰一陣燙熱,可明明都是坦裎相見、什麼都看過的人了……
心臟一陣突突亂跳,沈朝顏伸出手,往自己兩頰探了探。
「怎麼?」謝景熙轉頭過來,「你發燒了?」
「沒!沒沒沒有發燒,沒發燒。」沈朝顏否認得語無倫次,生怕他靠過來,看見自己衣不蔽體的模樣。要知道她現在只披了件他的外氅,裡面可是什麼都沒穿……
謝景熙倒也沒再糾纏,轉頭繼續幫她烤衣服去了。
明明平時見面就吵,如今好不容易獨處,卻是相對沉默。沈朝顏抬眼看那身側的人,他專注做事的時候還真是一本正經、心無旁騖,沈朝顏忽然覺得,這樣的謝景熙似乎還有點好看。
於是她沒話找話地開了口,歪頭問謝景熙道:「你是……怎麼這麼快就找到我的?」
謝景熙翻動著手裡的衣袍,平靜道:「我在溪谷旁邊撿到了你半截斷掉的翡翠鐲子。」
沈朝顏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探問到,「那你就……跟著從那兒跳下來啦?」
眼前的人沉默,片刻才語氣凜然地反問:「不然呢?我濕成這樣難不成是扮可憐自己去河裡滾的?」
「……」沈朝顏被問得無語,撇嘴道:「是不是裝可憐的那可不一定,當初在灃河落水的時候,你不也騙我在那什麼農家小院裡住了一宿……」
話說半截,沈朝顏悻悻地閉了嘴,畢竟現在生火狩獵都要靠謝景熙,這人心眼子又小,真得罪了他,萬一給她直接扔荒地了怎麼辦?
而且今日這謝景熙也不知是怎麼了,從見面開始就只顧著埋頭做事,仿佛不太想搭理她的樣子。
沈朝顏心中狐疑,又不好直接問,便隨意找了個話題到,「你……是怎麼學會生火的?」
拿著她貼身衣物的手一頓,似乎落入了什麼久遠的回憶。
謝景熙轉頭看她,溫聲道:「我生在安北,長在軍營,六歲騎馬射箭,十二歲隨父出征,生火尋藥狩獵都是必學的求生技能。」
沒想隨口的一個問題,竟然成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沈朝顏一時也有些赧然,低聲「哦」了一句,便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在謝景熙很快便接過了話頭,對她道:「我帶人去圍封陸府的時候,陸衡已經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