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陰山。」謝景熙道。
趙參軍一頓,點頭附和道:「對對對,送到南陰山,就是南陰山。」
一句話說完,趙參軍只見謝景熙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方才還鎮定自若的人,如今卻難得地顯出一絲恍惚和茫然,竟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
可沒等他再問,謝景熙已經扔下手裡的地契,轉頭往廊下衝去。
「你們兩人一組,全城搜捕陸衡,一旦發現蹤跡立即稟報給裴真。」
謝景熙取下身上一塊玉玦遞給暗衛,道:「帶上這塊玉珏,去最近的涼州向霍小將軍求援,讓他兵分兩路,一路圍封豐州,另一路,往南陰山救人。」
陸衡為什麼不用假地契?
因為他根本就打算一舉埋葬種植火麻的私田和那些佃戶,而南陰山,就是地契上火麻田的位置。
今夜月色如霜,冷冷清清地掛在天上,照得人心底生涼。謝景熙翻身上馬,揚鞭一抽,馬叫嘶鳴劃破黑夜,他帶著身後暗衛很快便消失在濃重的夜幕之中。
南陰山……
沈朝顏和穆秋,如今大約已經快到南陰山了。
第95章
山風獵獵,在險峻的山崖上滌盪不休。冷白的月亮惶惶地掛在天上,沈朝顏驟然勒緊手中馬韁,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空蕩。
「怎麼?」行在前面的穆秋轉頭過來,見她一臉心神不寧的模樣。
沈朝顏望著黑沉沉的前路,總覺得前往南陰山的這一路,出乎預料的順利。半晌,她還是搖了搖頭,對穆秋扯出一個淺淡的笑。
遠處響起篤篤的馬蹄,是派去刺探的暗衛回來了。
他翻身下馬,對兩人拱手道:「回稟郡主、穆少尹,前方屬下去探,確是有一片私自開墾出來的田地。只是夜晚視線不佳,屬下擔心打草驚蛇,並未靠近詳查。不過屬下發現私田周圍建有大量房舍,周圍還有佩刀守衛巡邏,故所植之物應當與郡主和大人推斷無二。」
身旁的穆秋「嗯」了一聲,揮手對隨身幾名暗衛吩咐,「你們先前往控制那些守衛,儘量避免驚擾其中的百姓,本官和郡主的人隨後就到。」
十幾名暗衛領命,抱拳駕馬而去。
「郡主?」穆秋前行幾步,回頭看了看依舊愣在原地的沈朝顏。而她此時才從自己惶然的心緒中回神,握緊手中馬鞭應他到,「走吧。」
子時的山林並不寂靜,寒風呼嘯著卷過,像猛獸的咆哮。遠處崎嶇的山路上,一點暗動的亮光緩緩靠近,像迷途的流螢。
可是這深秋的山間,哪裡來的流螢?
房舍前的守衛警惕地拍醒了身邊睡著的同伴。然而下一刻,越來越多的亮點從夜幕中聚集而來,被徹骨的風拉扯成一列細長的火線。
守衛瞠目,心下一慌,手忙腳亂地摸了好幾次腰上號角才抓穩。然還不等號角奏響,先行的暗衛從房舍後方包抄過來,三兩下就制服了守夜的幾人。
大部隊先行,沈朝顏和穆秋在確保場面被控制之後才從馬上翻身而下。
火光通明的房舍空地前,所有守衛都被牢牢捆縛住手腳,制服在地。身後不明所以的佃戶們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地立在房舍的屋檐下,個個衣著單薄、枯瘦如柴。
若是沒猜錯的話,這些人怕是已經對火麻上癮,也難怪這私植火麻的事,從魏梁開始就能被捂得如此嚴實。
沈朝顏強壓下心中怒火,站至眾人前自曝了身份。她安撫下騷動的人群,接著才道:「本郡主和穆少尹奉皇命前來豐州調查魏梁販私一案,我知諸位轉做佃戶皆因州府苛捐雜稅,百姓食不果腹,如今之舉或屬無奈為之,朝廷無意苛責。」
一言至此,人群中已經有人慟哭著跪了下去。
沈朝顏繼續道:「我今日向大家保證,若你們之中有人願意隨我回京,舉證揭發圈地私種火麻之人,朝廷一定確保諸位及家人安危。如若諸位仍然心存顧慮,不願作證,也可由穆少尹派人,護送諸位及家人暫避去安全之地。」
言訖,沉默的人群開始漸漸躁動,不過片刻,已經有十幾人站出來,願意隨沈朝顏等人往灃京作證。沈朝顏吩咐侍衛先帶走了他們。
一名身著軟甲的守衛卻忽然輕呲一聲,哂笑著道:「郡主和穆少尹就這般有把握能出得了豐州城?」
沈朝顏怔忡,方才那股莫名的空落被這句話挑起,她轉身攫住那人的雙眼,兩步逼至他面前,沉聲問:「你什麼意思?」
頭頂火光亮得鬼艷,映出那人眼中一抹熾烈的瘋狂。他只是笑看著沈朝顏,圓瞪的雙目像地獄索命的厲鬼。
腦中有什麼東西轟然地一響,隨之而來的,是頃刻之間的地動山搖。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響震得噤了聲,只紛紛往響動傳來的地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