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顏點頭,解釋到,「所以我猜謎底可能是一個謊字,千里孤墳是鬼,話淒涼,話;合在一起是鬼話,便是說謊。」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前的人聽聞此言,原本微笑含情的目光霎時變得錯愕且冷肅。
「怎麼?」沈朝顏問,「你知道什麼?」
謝景熙似是被她的問題喚醒,若無其事地對她彎了彎唇角,表示無事。
迴廊的盡頭,裴真扶劍朝這邊小跑而來。
「大人!」他神色微凜,瞥了眼沈朝顏和內侍,對謝景熙揖到,「大理寺有消息。」
「消息?哪樁案子的消息?」沈朝顏問。
裴真覷了謝景熙一眼,故作輕鬆地對沈朝顏笑道:「不是什麼大案子,就是大理寺有些公務要過問謝寺卿。」
謝景熙向來火眼金睛,當下見裴真如此,心中當即明白過來。大理寺的公務沈朝顏可沒興趣,她訕訕地「哦」了一聲,裹著身上的披氅進殿去了。
謝景熙領著裴真去了間連著迴廊的偏室,房門一關,裴真便面色凝重地從袖子裡摸出封呈文樣的東西來。
謝景熙蹙眉,眼神從呈文落到裴真臉上,又從裴真臉上掃回來。
「刑部的呈文?」他疑惑,「可刑部的呈文怎麼會在你這裡?」
「是方才……刑部派人送來的,說是大人若不看,等皇上返京,這呈文便就要交給皇上過目了。」
謝景熙心中疑惑,但也隱約覺察出事情的不對勁。他沉默地取來呈文,展開。然而隨著謝景熙的眼神一列列地掃過去,那兩張持卷的手背上,青筋便愈顯得猙獰起來。
須臾,他將那看完的呈文猛然一合,眼神凜冽地問裴真道:「來人讓你帶話了麼?」
裴真點頭道:「讓大人於日暮之前,前往慈恩寺。」
「嗯。」謝景熙應了一聲,沉默地卷著手中呈文,對裴真道:「昨夜大雨,山路難行,皇上和郡主想是會繼續停留行宮。若是他們問起來,就說我先回京處理公務,務必將此事瞞到最後一刻。」
「是。」裴真點頭,抬頭只見廊外的天空陰雲密布。
這場連綿不休的山雨,竟又漱漱地下了起來。
雨水無休無止地打在房檐屋頂上,襯得香客散去後的空闊佛堂寂靜,只有佛珠捻動的聲音。
帶著潮氣的風從門口探入,將堂上挨挨擠擠的長明燈吹得猛然一顫。
「王僕射,」秦策扶劍而來,輕聲稟到,「謝寺卿已在堂外候著了。」
「嗒!」
撥弄佛珠的手指停了,飄搖的燭火下,一雙蒼老卻精悍的眼睛睜開,映出冷而犀利的光。
須臾,一抹暗影踏雨而來,堂上燭火顫動,身後的門被合上。謝景熙垂眸,目光落在王瑀手中的那串佛珠,眼底不禁閃過一絲嘲意。
「坐。」王瑀吩咐,不曾抬頭。
謝景熙倒也坦然,撩袍便在王瑀對面坐了。
兩人各自沉默,王瑀從身邊取來煮好的茶,開口道:「實則今日之約,老夫心中並未有多少把握謝寺卿會來的。」
他將手裡茶盞遞給謝景熙道:「可還好,謝寺卿雖深藏不露,但卻是個孝子。又或者,老夫更該稱讚的,是一句知恩圖報?」
杯底碰到桌面發出一聲輕響,謝景熙掃了眼王瑀遞來的茶,沒接。
「最好的紫筍,」王瑀笑了笑,低頭又給自己斟滿,「謝寺卿不嘗嘗?」
謝景熙只問:「王僕射今日約謝某來,就是為了品茶的?」
「那倒不是。」王瑀答得坦然,「老夫是想請教謝寺卿一個問題,畢竟刑獄之上,老夫外行。」
他說話慢條斯理,低頭吹著盞里的茶沫子道:「刑部的呈文謝寺卿看了吧?令堂不知怎的,派人送走了借住在我府上的故人之女,其中一人還與清河崔氏有婚約的。這按《大周律》,若掠良民,輕者可徒三年,重者則可判絞刑,老夫說的可對麼?」
謝景熙眸色微凜,直入正題道:「王僕射不如直接告訴謝某,想要什麼。」
王瑀一怔,繼而大笑出聲。他放下手中茶盞,扶膝道:「魏梁、陳之仲、蒙赫……哦!還有我那個枉死的兒子,已經去了這麼多人,謝寺卿居然問老夫想要什麼?」
王瑀笑得前仰後合,半晌才看著謝景熙道:「若老夫說想要活下來,想要謝寺卿放過我,謝寺卿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