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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嘴唇觸到那片想像過無數次的柔軟。

屋內燈火晃了一晃,一如他身體的輕顫。

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攀上脊背,謝景熙怔忡,堂堂鎮北王世子,人前光風霽月、人後殺伐果決的大理寺卿,此時此刻,竟荒唐地偷吻著一個女子。

他感到一絲羞愧,同時也覺出一種釋然。撕開那些高風亮節和運籌帷幄,歸根結底,他也只是一個男人而已。

囿於囹圄、困於三垢,避無可避。

他習慣性地把自己抹殺藏匿,變成一個只為過去而活的行屍。曾經他也以為自己已經同蕭氏的所有人一起,死在了昌平十五年的冬天。

可是這一刻,顫動的心跳和溫熱的呼吸那麼真實,就像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一樣。

他忽然意識到,活著可以這麼容易——容易到只需要一個吻。

謝景熙突然想,等蕭家的案子落定,若有機會回到安北的話,他想帶她去自己從小生長的地方看看。

窗外月色流轉,謝景熙一怔,他發現十年來,這是他頭一次思考案子了結以後的人生。

*

九月一至,灃京的天氣便一日涼過一日,很快便要到授衣祭祀的寒衣節。

這日,溫姝帶著溫二娘從東市回來,買了些用於祭祖的冥紙和衣料。

寒衣節祭掃燒獻,紀念仙逝親人。

而自溫姝十三歲家母病亡,每一年的寒衣節,燒給亡親的冥衣都是她親手縫製的。

偏院裡燈火疏漏,暗室內一燈如豆。

溫姝撥了撥面前的油燈,轉頭卻見另一邊的溫二娘伏於桌案,不知何時已睡了過去。溫姝嘆氣,小心地抽出她手裡尚未縫好的衣料,將架上的氅衣輕輕給她披上。

「溫娘子。」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於身後響起。

溫姝手上一抖,趕緊轉身對那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王府的管事一怔,顯然對眼前這人的動作不太滿意,但又礙於名義上的主僕身份,只冷哼一聲背過了身去。

溫姝合了房門,才跟著管事行出來。她有意避開溫二娘,一直行到遠處遊廊的拐角處才停下。

管事在後面一路跟著,已是走得頗為不耐。自一月前王瑀讓他配合溫姝,打聽謝景熙的身份開始,管事便不知受了自家主子多少的白眼和責罵。

究其原因,都是因著這個溫姝辦事不力。

看著她每日與謝老夫人結伴相游,可偏生又什麼都問不出來。管事心頭光火,忖著如此下去,怕也不是辦法,便給王瑀出了個釜底抽薪的主意。

「溫娘子。」他再次喚住了她,語氣更為不耐地道:「老奴此番是奉王僕射之命,來給溫娘子帶句話。」

溫姝沉默看他,眸色沉如暗夜。

管事哂了一聲,意有所指地問她,「再過三個月,溫二娘子就要及笄了吧?」

溫姝心頭一涼,不等她答,便聽那管事繼續道:「女子及笄可是件大事。且我家老爺一向仁心仁為,與令尊又是故交,此番溫二娘子的及笄禮,老爺吩咐了,要老奴按照王府小姐的規格與其操辦。」

溫姝欠身一拜,「王僕射厚愛,溫姝惶恐,只怕是……」

「誒~」管事擺手,打斷了溫姝的話,「溫娘子不急,待老奴說完。」

言訖,他從袖子裡摸出一個信封繼續道:「女子及笄便是成人。王僕射宅心仁厚,已提前為溫二娘子安排好了一門上好的婚事,已派人合過了庚帖,真真是天作之合、前世修來的好姻緣。」

「你說……什麼?」溫姝聞言愣在當場。

她怔忡地看著管事將手裡的信封拆開,取出兩張大紅的庚帖。

一張是溫二娘的,而另一張上面,寫的是崔應衡的名字。

崔應衡,清河崔氏後人,因著祖上蔭蔽,承襲了家裡的伯爵之位。

溫姝心頭微凜。

因她倏然憶起先帝時,這個崔應衡就因為虐殺姬妾取樂而被先帝褫奪爵位,貶去了偏遠苦寒的瓊州為刺史。

後來突厥南下,大周北境捲入戰火,一個偏遠瓊州鬧不起風波的小刺史,便逐漸被朝廷所遺忘。故而時至今日,灃京之中,都鮮少聽得關於此人的消息。

且不說此人今年已是半百之年,足以做溫二娘的祖父。單是瓊州與灃京天遠地遠,而崔應衡還犯有前科……

溫姝腳下一軟,卻聽那管事呲到,「當然,若是三個月之內,溫娘子能拿到我們老爺想要的東西,這瓊州,也並非非去不可。」

「全看溫娘子如何打算。」

管事留下最後一句,轉身走了。

秋夜的風格外沁涼,黑夜層層圍攏,將她困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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