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金不明所以,直到眼見著面前的馬車開始瘋狂搖晃起來。
衣料的摩擦、身體的撞擊、此起彼伏的淺吟悶哼,時不時還有兩句聽不真切的「好重好緊……」
所有人都傻眼了,不敢上前,也捨不得離開,只頗有默契的慢慢挪過來,在那輛震顫不休的馬車周圍站了一圈。
「喀嗒!」
一聲脆響過後,那輛馬車向旁側一歪,終於不堪重負地塌了。
第4章
次日,昭平郡主鬧市尋歡,在大理寺門前公然「車震」的事情,就傳遍了街頭巷尾。
沈朝顏到底是一朝郡主,也不能真去鬧市跟人辯解,說此車震非彼車震。
而此時李冕剛從宣政殿下了早朝,就聽聞沈朝顏進宮的消息。
沈氏出了兩任皇后,沈僕射在世時又是位鞠躬盡瘁的仁臣,先帝偏袒,沈家勢大,以往沈朝顏作威作福,百官都是能忍則忍,唾面自乾。
可當今形勢不同以往。
沈朝顏的惡行在早朝上被宗正寺的幾個老臣翻來覆去地說,而為人一向耿直的大理寺唐少卿,更是明里暗裡順帶把皇帝也給罵了。
什麼居安思危、載舟覆舟,什麼善善而惡惡,近君子遠小人,什麼君有過而不諫,忠臣不忍為……
就差指著他的鼻子罵昏君誤國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朝,手上的御貓還沒擼兩下,這位難纏的大佛又不請自來。
李冕登時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鑽到御案底下去裝死。
一股燥氣上來,他乾脆往榻上一坐,對伺在左右的黃門道:「快!快關門!就說朕剛因為她的事被群臣唾罵,一氣之下舊疾復發,沒個十天半月好不了,現在見不了……」
「哎喲!」
話音未落,一個小黃門的身影在菱花門上飛快閃過,「砰」的一聲!
還沒來得及關上的門拍打在旁側,顫悠悠地晃了幾晃。
「阿、阿姐……」李冕咽了咽唾沫,笑得勉強。
論親疏,兩人實則是表姐弟關係,但因著命格一事,李冕從小便要尊她一句「阿姐」。
而沈朝顏六歲便入宮伴讀,跟李冕也算是如親姐弟一般朝夕相處。
那時因著李冕體弱,又是先帝唯一血脈,的詭計,沒少往他身上招呼。
可李冕身為儲君,要動他自是不容易。直到沈朝顏忽然被告知承太子命格,這個更容易的目標,就成了迷信的反賊們,活脫脫的靶子。
明槍暗箭、施毒刺殺……從小到大,沈朝顏不知因他受過多少回。
故而這句「阿姐」一出口,心裡也跟著泛起一股愧疚。
他強作鎮定地放下手裡的御貓,挺直脊背、裝模作樣地對小黃門吩咐,「快把貓抱走!不知道昭平郡主對貓有風疾麼?!」
小黃門應了句「是」,抱著御貓跑得飛快。
李冕扯了扯身上還沒來得及換下的朝服,轉身對沈朝顏道:「不知阿姐前來,所謂何事?」
「陳尚書的案子,陛下怎麼考慮的?」
「……」李冕無語,想他這阿姐就是這樣,說話做事直來直往,從不給人什麼緩衝的機會。
「哈哈哈……」他乾笑兩聲,撩袍往御案後一坐,穩住心神道:「阿姐可是對朕的安排有異?」
沈朝顏倒是不客氣,直接道:「主審得換個人,我總覺得謝景熙不可信。」
李冕態度倒是溫和,只問:「那依阿姐的意思,誰合適來做這個主審?」
沈朝顏忖了半晌,而後還是沉默了。
李冕嘆口氣道:「這件事……朕確實很為難。」
話音落,他又頗有些擔憂地看向沈朝顏,卻見她一張臉都隱在菱花紋的暗影里,看不清神色。
她沉默了半晌,才落寞道:「父親是刑部侍郎出身,你我都知道,若不是先帝託孤,他本不願接手右僕射一職。
你根基未穩,朝中左相勢大,之前因著父親的原由還能制衡一二,如今父親已去,王黨必藉此敗壞父親名聲,打壓沈黨……又或者整件事本就是王黨籌謀……」
李冕沒說話,表情卻難得端肅了起來。
先帝崩時,他年未束髮,左相王瑀於朝中勢力龐大,若不是當初沈傅臨危受命、力挽狂瀾,大周也許已經不是李家的大周。
故而沈傅既是他的恩師,也是朝堂肱骨,於公於私,李冕都不該置之於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