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趕緊上手扶著她到一旁坐下,三個太醫圍在陵灝床前,一人主診,另兩個輔助。褚雲兮的視線仿佛定住了一般,時刻觀察著那邊的情況。
陳嬤嬤聽了信兒,著急忙慌地跑來,見裡面烏泱泱地跪了一地,不由擰起了眉,低聲吩咐人都散了去,又囑咐道:「各人去做各人的事,無事不要出去,更不許對外吐露半個字!」
說完又走到她面前,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太后不要著急,陛下吉人天相,會沒事的。」
可她並沒有從中得到一絲寬慰,望著床上那個小小的身影,眼眶逐漸發紅,他出生在天家,自是享不完的榮耀尊崇,可隨之而來的,也是受不盡的磨難。
自己打小沒了母親,尚且過得比旁人艱難,他不過六歲便失恃失怙,在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周圍的人張口便是蒼生天下,動輒就是軍國大事民生疾苦,他不過是個孩子,保全自己都難,何以成為別人的君父!
可命運從來不講道理。
張太醫扎完了針,額角的汗都滴了下來,胡亂抹了一把便來向她復命。
「陛下怎樣?」她「騰」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陵灝床邊,親眼看見他面色歸於平靜,心下才放鬆了幾分,然而一回頭,三位太醫面面相覷,個個神情凝重,不知該如何開口。
褚雲兮霎時臉色一片慘白,心頭沒來由一陣慌亂,聲音不可控制地帶著幾分顫抖,盯著下首三人:「說話呀!」
張太醫看了眼同僚,見他二人都低著頭,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打算,心裡不由嘆了一口氣,明白自己免不了又要做出頭鳥了,斟酌了片刻後開口:
「照理說,陛下已經好了七八分,不該出現這樣的情況,今日這番情形,依臣看,作祟的還是毒。」
「青來?」她當即想起了翟素在慶州時所說:「不是說這毒不難治嗎?前幾日你們幾位都說這毒已經清了呀。」
「不是青來。」張太醫說著也低下了頭,小心翼翼地回:「是另一種毒。」
褚雲兮只覺得天邊傳來一聲響雷,就炸在自己耳邊,直震得她頭腦發懵,另一種毒……不過是幾個字,她明明聽得清清楚楚,此刻卻難以消解。
她感覺自己渾身僵硬,嘴已經不聽使喚,只是木然地重複著太醫的話:「另一種毒?」
「是,另一種毒。」張太醫篤定地說:「只是這毒看起來有些奇怪,臣等還得細細研究一番。」
她知道面前的張瑾已是太醫院的翹楚,但此刻對他的話卻半分也不信,她的目光越過他,看向後面兩位:「你們二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二人沒有遲疑,齊齊道了一聲「是」。
她腦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轟然坍塌,繼而一陣天旋地轉,若不是陳嬤嬤在一旁扶著,便要一頭栽到地上去。
「太后,太后……」陳嬤嬤輕輕喚她:「此時不能耽擱,不如讓太醫院的人都來此會診。」
「對,對!」她恍然驚醒,對著夏青說:「讓大家都來,都過來!」
不消一炷香的時間,太醫院但凡今日上值的都聚到了流雲殿,褚雲兮守在床頭,不敢離開片刻,眼睜睜地看著各人輪流上去診脈,下來時,又個個垂頭喪氣。
陵灝還未醒,期間吐了兩次,意識漸漸混沌,眼底泛青,嘴唇發烏,臉色越來越差……
「太后」,日暮時分,院正領著一眾太醫跪在她面前:「臣等無能,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毒。」
「一群廢物!」褚禎明氣沖沖地闖了進來,指著地上的人:「朝廷真是白養你們了,一群只知享樂不知鑽研醫術的蠹蟲!」
褚雲兮剛回過神,便見父親已經到了自己面前,放緩了語調:「太后不必害怕,臣已經從宮外請了大夫過來,他是京城的名醫,在解毒上頗為擅長,定能瞧出灝兒中的什麼毒。」
說罷,不等她反應,便招呼那人上來:「郭大夫,快進來瞧瞧。」
她心底登時燃起了一絲希望,趕忙起身站到床邊,那郭大夫弓著身子上前,卸下身上背著的藥箱,取出銀針,一套動作下來,瞧著與宮中的太醫別無二致。
她看著看著,不由分了神,眼睛瞟到另一側的父親身上,忽地記起,為避免不必要的恐慌,陵灝剛發病,她便授意陳嬤嬤封鎖了消息。診治過的太醫都還在殿裡,並無一人離開,除了陳嬤嬤和夏青,也再沒有旁人進來,絕沒有消息外泄
的可能。
那父親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又怎樣在這麼快的時間裡尋到這個擅長解毒的名醫,還帶進了宮?
陵淵給足了崔宏面子,這些日子待在王府,真箇兒沒有出去過,當然,人卻一點也沒閒著。
他府里人並不多,是以大家來來去去總能打個照面,這也是為什麼上次在正德殿,他能一眼認出府中的廚娘,只是出了那檔子事,人卻不好再留在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