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了結果,陵淵三人逐個兒退下,唯有褚禎明留到了最後。
褚雲兮看見父親臉上再度充斥著打量和審視,心中不免有些厭煩:「國公大人還有旁的事嗎?」
聽見女兒私下無人時竟然喚自己國公,他眸中寒光凜冽,冷哼一聲:「太后出了趟京,長了見識,果然大不同了。」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她眉間閃過一絲厭惡:「父親有話盡可以直說,何必夾槍帶棒?」
「你如今是一朝太后,位高權重,我自是管不了你了。」
往常殿中只有她父女兩人在時,她多半會從階上走下來,可這次卻紋絲未動:「父親想怎麼管我?」
「你……」眼見自己說一句,她便回嗆一句,褚禎明怒氣叢生:「若是你姐姐還在,絕不會違逆我的心意。」
她心中一陣刺痛,繼而蔓延至全身:「姐姐的確聽父親的話,不然褚家也沒有今日。可是,朝中的事不是一人能說了算的,父親的手伸得太長,定會遭人非議。」
他瞳孔微微收縮,眼裡情緒不明,良久,長長嘆了一口氣:「你變了兮兒,當初先帝的旨意下達,你哭著鬧著不要做這個太后,如今卻以太后之名,教訓起為父來了。」
「我並非教訓,只是勸誡。」她耐著性子解釋:「父親今日這樣霸道,連崔宏都看不下去了,父親有沒有想過,消息一旦傳遍朝中,百官會怎樣看待您,又會怎樣看待灝兒和我?」
「罷了。」褚禎明半句都聽不進去,擺了擺手,也不告退,徑直往殿外走:「待到將來魏王把持朝政,把陛下架空了,你就會明白我今日的用意。」
倉梧等得心焦,在宮門口來來回回一趟一趟地走,把值守的小黃門晃得眼睛都花了,礙於他的身份,硬忍住沒開口。
不知等了多久,才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走出來,他立馬迎了上去:「王爺沒事吧。」
「放心。」陵淵拍了拍他的肩:「他要辦我,也得辦得了我。」
兩人這廂正說著話,崔宏恰好出來,遠遠地向他行了個禮,他也立馬拱手,朝對方遙遙作了一揖。
倉梧不解:「王爺為何對崔大人行如此大禮?」
「沒有他,你就該到詔獄裡看我了。」說罷,陵淵從他手中接過韁繩,一個翻身躍上馬背。
「難道……」倉梧突然反應過來:「難道王爺昨夜去尋的人,便是崔大人?」
陵淵怔了片刻:「算是吧。」昨晚從宮裡出來後,他確實去了趟崔宏的府邸。
回到魏王府,陵淵便下令緊閉府門,謝絕一切往來。
「在崔大人查清事情真相之前,王爺真的不打算出府了?」
「沒錯。」他思忖了一番,吩咐倉梧:「崔大人那邊忙起來了,咱們也別閒著,你從褚禎明入手,查查他這些日子都跟誰在往來。」
「王爺懷疑……」倉梧腦中剛起了一個念頭,立馬打消:「不會吧。」
陵淵沒有作聲,腦子裡不住回想地著今日發生的事,他總覺得褚禎明的表現有些奇怪,以前他雖然也常對自己發難,但從未像今天這樣急不可耐。
難道離京的這些日子,朝中發生了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流雲殿。
「南方暑熱難消,不知太后鳳體可還安康?」
「勞先生掛念。」褚雲兮見陸垣身上仍然背著先前那床琴,眸底起了一絲微瀾:「記得上次便和先生提過,我對琴毫無興趣。」
「是。」陸垣頷首:「只是臣想著,如今臣不過是一介縣丞,若無緣由,蒙太后召見,有人問起時難以解釋,所以便自作主張,帶了它來。」
他說著話,手卻不住摩挲著桌上的琴,她發現把琴放在桌上後,他的手也一直護著,始終沒有離開過,一時有些動容:「既然帶了,便請先生彈奏一曲吧。」
他登時兩眼放光:「太后想聽什麼曲子?」
「揀先生擅長的吧。」她說完才想起,於琴曲,他熟練精通,早前在府中時,父親邀人宴飲也時常喊他過去助興,似乎沒有不擅長的。
他把琴放在膝上,修長的手指撫過琴弦,指尖輕撥,琴音便從指下緩緩流出,她跟著他學過幾天指法,便學著他的樣子,凌空撥弦,只是來來回回,總不像他那樣優雅。
一曲畢,琴音漸歇,他的手腕依然懸垂在琴的上方,直等最後一縷餘音完全消散才收手。
「這首曲子名為《梅花三弄》,下臣剛到府里時,有一次彈奏此曲,太后剛好從門前經過,曾贊過此曲清越,聽著乾乾淨淨。」
「是嗎?」她竟是一點都不記得了:「可見我始終是不懂琴,哪有說琴曲乾乾淨淨的。」
「太后雖不擅琴,卻未必不懂,此曲極清,說它乾乾淨淨一點沒錯。」
她莞爾一笑,如今彈也彈了,聽也聽了,該說正事了:「今日傳先生來,是有事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