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山莊弟子自有人前來接手,你們守到接應之人到達即可。事成之後,水月山莊旗下的生意我會分三成給救出這些弟子的神秘人。」
和秋小寒做交易就是爽快,水月山莊的商路遍布江南,就算只能到手三成,對物資短缺的大雪山也是一劑良藥。白辰承認自己不能拒絕這個誘惑,面對李無名詢問的眼神只有點了點頭。
李無名作為人族想法就簡單多了,這些弟子本是被遺棄的孤女,因收養之恩被水月山莊利用多年已是悽慘,若能免於戰亂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這輩子就是名字多,眨眼間便已準備好了新身份,對著秋小寒便抱拳道:「我李氏兄弟師從劍君隱居多年,今聞師尊故人遭難,李無憂這便出山相助。」
第107章
將水月山莊商路分給妖族這樣的事自然不是秋小寒能擅自決定的, 事實上,他今日被風十七一直留到黃昏,談的便是這江南之亂。
風十七從來沒有固定居所, 開會累了便在議事大殿的偏殿休息, 在門中做研究時也是直接歇在丹房鑄造房藥圃獸園等地界。不知門明明是風十七一手建立的門派,可他卻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
沒人知道風十七為何不肯尋一個地方安家,或是不想被人打擾,又或是不想在世上存在任何留戀。
今日風十七也是隨意尋了個暖閣便坐下休息。不吝閣的裝修風格素來風雅,頂樓的小閣也置辦了丁香熏過的貴妃榻, 榻前懸著門中布坊仿製鮫綃而成的明月紗,窗前擺了一方歷經百年的青木古琴,雖為取暖而封閉了門窗, 室內卻設置陣法小有暖風流通,用來午休再合適不過。
這風格一看就是出自八方帝姬的手筆,風十七毫不在意地把地方給占了, 許是今天罵了徐舟心情不錯,甚至還悠哉地撫了一會兒琴。
這樣潑猴一樣的人物安靜下來倒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就像是如今的鄰安城,白日裡匯聚天下來客欣欣向榮,只有夜裡繁華落盡, 看著那月色下的舊時城牆,人們才會突然想起, 原來這也已經是一座歷時六百年的老城了。
「我彈得怎麼樣?」
風十七會彈琴著實讓人意外, 然而秋小寒早已習慣, 待他問出這話, 也是一如既往地回答道:「難聽。」
風十七彈的曲子從未有人聽過,或者說, 他所彈的根本不能稱之為曲。就像是夜晚楓林間呼嘯的風聲,沒有半點章法,也不存在什麼曲調,鬼哭狼嚎一般,若是夜裡獨自走路聽見了著實能把人嚇出個好歹。
這是純粹的自然之聲,因不含對人的示好之心,人聽聞時便只能回想起在自然力量面前的恐懼。正如萬壽書齋琴絕先生的點評,盟主技法獨到,只可惜琴中無情,令人生畏。
風十七至今也沒想明白情是個什麼東西,更學不會將情融入進琴弦,面對秋小寒毫不留情的評價也只是輕拂琴弦哼了一聲,「沒把琴彈斷就算好的了,我大哥被尤姜這個畫聖手把手教了幾百年,至今畫的人還能直接貼門上辟邪呢。」
雖是如此說,他提起長安天子時眼中卻閃過一絲羨慕。精怪生來無情,所以畫不出神韻,彈不出情音,寫不出跌宕起伏的故事。他們學這個原也不是為了什麼風雅情致,不過是想讓喜歡這些東西的人高興而已。縱是醜陋的畫,難聽的琴,無聊的書,終歸都有一個想要獻給他的人。
精怪沒有名字,所在靈脈佐以尊稱便是人族對他們的稱呼。如今的龍已成九州天子,然而他還是更喜歡被稱作鄰安。縱是如此,現在的他仍以風十七的名字與樣貌活著,鄰安君僅僅是坊間話本上的筆名罷了。
風十七不拘俗禮,風十七守著鄰安城,風十七厭惡官場也看不上得了道便棄塵緣而去的仙魔,風十七希望滿城百姓都能吃飽穿暖……六百年來他憑藉記憶將風十七的一切在自己身上全部復刻,代替死去的那個人在這世上風光無兩地活著。他的喜怒悲歡都是模擬風十七做出的反應,唯一還屬於鄰安君的痕跡也就只剩下這算不得好聽的琴聲了。
風十七曾說他看上去就是一副很會彈琴的樣子,若不說話著實是個濁世佳公子,只可惜生了張嘴。鄰安君雖已不記得自己的模樣,這句話倒是一直記得。
天道盟第五任盟主叱吒風雲的傳奇,不過是一隻精怪懵懂地登上人間這個舞台,唱了一出只為故人而生的戲。
他很少這樣沉思,就連琴都沒有半分感情,今日如此不正常,還是受了眼前這人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