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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給了那麼多彩禮,你爸媽打算陪嫁些啥東西?」

問出這話的婆子是個沒心計的,她傻呵呵的問完,邊上喋喋不休的嘴巴都是一停。

哪壺不開提哪壺!

江向軍和何巧鳳兩口子,對江甜果的態度,連個陌生人都比不上,說好聽些叫拎不清胳膊肘朝外拐。說難聽的,有些歲數大的想起多年前的隱密,自己琢磨出了些意味,擎等著看熱鬧呢。

廠里的老好人,先進人物,這回怕是裝不了了。

也多虧了這個多嘴的婆子,江甜果終於走回了家。

大門沒鎖,推開門,何巧鳳正從櫥櫃裡往外拿飯盒。

不過半天沒見,她臉上就堆滿了愁緒。江寶花高燒退了但人還沒醒,衛生所的醫生們沒法子,讓他們要是有條件,往市醫院或者是省城的醫院送去看看。

江向軍聯繫了板車把人拉去市醫院,何巧鳳趕緊回來收拾東西。

她同樣也看見了江甜果。

何巧鳳嘴巴動了動了,吶吶問:「你……,啥時候走?」

江甜果不想告訴她具體日期:「票不好買,啥時候有票啥時候走。」

「哦——」

何巧鳳沉默了,她對這個親生閨女,是恨的,中間又隔著江寶花和十年的冷待,真說有多少母女親情,她自己都不信。

但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何巧鳳也清楚,以江甜果的性格,這一去八成是不回來了。她心裡莫名升騰起一股複雜的情緒,說不清也道不明,索性扭身回了屋,摸索半天,找出來一套嶄新的床單和被罩。

她沒敢多看人,匆匆把東西遞過去:「去了那邊聽男人的話,早點生個娃子,好好過日子。」

江甜果沒伸手,她低著頭把東西放在桌上,然後拎起挎包轉身就要離開。

江甜果喊住她:「我想要戶口本,我那一頁。」

何巧鳳手指蜷了蜷:「走的時候再給你。」

今晚的她格外好說話,兩人之間難得有這麼心平氣和的時候。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室內昏暗,光影交錯傾瀉在她帶著細紋的側臉上。何巧鳳今年整四十歲,生活壓力小,家務活少,她看著要比同齡人更年輕些。

江甜果突然想起了她在原書里的結局,被糊裡糊塗隱瞞了一輩子,直到丈夫去世才得知,他留下遺囑不願合葬;含辛茹苦拋棄一切撫育的養女,居然是丈夫初戀的血脈。

她心氣鬱結,猝死在了江向軍下葬的傍晚。

她有些可憐這個女人了。

「江向軍的書桌里鎖著一本日記本,你看過嗎?」

「你怎麼會知道?」何巧鳳警惕地反問。

她作為枕邊人自然清楚,江向軍每天都會寫日記,動情時還會淚流滿面。

他說那是在記錄兩人的生活,等老了拿出來慢慢看。

何巧鳳從未懷疑過,心裡覺得甜蜜。結婚時,她是廠里的臨時女工,而江向軍是高中生,是她高攀。

更不用提生活,丈夫對她從不打罵,就連生產壞了身子,失去生育能力,江向軍也沒有絲毫怨氣。

整個棉紡廠的女人誰不羨慕她的好日子。

但如今,多年未見的親生閨女卻說:「江向軍當年收養江寶花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是不是告訴你,那是為了前程?」

「為了前程,他能犧牲我這個親生閨女,那為何……」江甜果慢慢走近,湊在她耳旁,似乎低聲笑了下,「中午得罪廠長親家,這會兒怎麼不要前程了?」

何巧鳳嘴巴張了張,她想說,你和寶花也能相提並論?再說,養女上午燒得那麼重,人命關緊,吃飯往後推推也不是啥大事。

但對上那一雙帶著憐憫的眸子,何巧鳳突然卡殼了。

她突然想起坐月子的時候,親媽和婆婆都不來伺候,她一邊忍著喪子之痛,還要強撐著洗衣做飯。

那時候江向軍是怎麼說的?

他說科里有個小幹事要退下來了,他想努把力升上去,實在顧不上家裡。

何巧鳳不是遲鈍,她能感受到家裡隱約的古怪,江向軍總是更偏愛養女,只有在需要自己時,才會撫慰幾句。

她只能和別人比,勸自己知足,但如今有人給她指明了答案。

何巧鳳猶豫了,要去看嗎?

她鬼使神差的走回臥室,站在了書桌旁。

黃銅小鎖掛在鎖扣上,守衛著困擾她半生的秘密。

何巧鳳深吸一口氣,攥緊屬於江向軍的鑰匙串里,一小枚扁平鑰匙。

我就是打開看一眼。

她在心裡說服了自己,隨即哆哆嗦嗦地插入鑰匙,輕輕扭動。

紅漆木的板材上,放著兩個鼓鼓囊囊的檔案袋,還有她曾見過的日記本。何巧鳳坐在小小的矮凳上,沒開燈,就著不太明亮的天光,翻開了第一頁。

隱隱約約的光照著斷續不明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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