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口婆心:「我真不疼。你看你也發著燒呢,我行李里好像帶有感冒藥,給你一板,咱們趕快弄好,完後好各自休息。」
他聚精會神地上藥,隨口回了句:「你不疼我疼,行了吧,快閉嘴吧。」 我愣住了。
他看我不講話了,也意識到了什麼,握著濕紗布的手攥成拳頭擱在膝蓋上。有點桀驁不馴的樣子,就這麼從下往上看我眼睛。
我能感覺到我血液正從我的脖子蔓延到臉頰。真沒出息,一句模稜兩可的話,竟然也會讓我誤解,並且因此臉紅。
唐祁可能看出我的窘迫,這次他沒有像剛在車裡那樣保持沉默。只見他嘴角一咧,熟悉的中學差生專有表情浮現在臉上,語氣頗為欠扁:「呦。瞧這熱的,臉成猴屁股了。」
我趕緊就這台階下,大聲應和:「酒店房間就是悶,開空調熱,不開空調冷。」
他不咸不淡看我眼,點點頭,隨即起身去到窗戶前,拉開一半窗戶的窗簾,試圖把窗戶掰開一道小縫。
我想起什麼,跳著站起來,跟到窗戶邊。我扒著窗台往外面天空瞧,然後從兜里掏出飛機上小男孩送給我的星星給唐祁看:「飛機上遇到個小孩,他告訴我說今晚北京能觀測到月全食,幾年難遇。喏,你看,這是他送的星星。可愛不?」
唐祁看了眼我手上的星星,沒接過去,而是把窗簾拉的更大。
這酒店說是偏,但有個好處,就是周圍光污染少。遠處是低矮的民房,還有市區內少見的綠化樹林。
可能是房間開著燈,玻璃反光,我們兩個抻著脖子沒看出五六來。
我想說,把燈關了說不定能看的清楚些,又想,孤男寡女本來就共處一室,還要關燈那像話麼。
正在這時,我看見低矮的民房的燈光滅掉,隨後這片黑暗逐漸往我們這裡蔓延。覺得奇怪時,房間的燈光閃爍兩下後,屋內徹底黑暗下來。
我嚇得想叫出聲,結果口乾舌燥,喉嚨里只是咕嚕了一下。唐祁聽見我這奇怪聲音,轉頭看我。他倒是沒什麼反應,聲音特別平靜:「好像停電了。」
「嗯。」 我有點抖。眼睛還沒有完全適應黑暗。唯一確認世界是真實的證據,是我胳膊旁邊不停散發驚人熱度的唐祁的胳膊。
世界變黑了,唐祁反而離我遠了一步。我嚇死,趕緊問:「哎,你去哪兒?」
黑暗中他輕輕笑:「瞧你這小膽兒。我不走,就在這兒。只是離你遠半步,怕你待會兒污衊我耍流氓。」
我無語。
「咱等會兒,停電可能是下大雪,把電線壓了。酒店一般都有備用電力的,說不定過幾分鐘就能亮回來。」 他說。
過了幾分鐘,還是沒亮。
我有點害怕,主要是太黑了。即使眼睛習慣了黑暗,還是覺得黑的不太正常。後來又想說,可能是趕上月食的原因,一般停電,至少夜空有點亮光。今天停電,天和地都是黑的,就很瘮人。
「酒店的維修人員也亂了,估計一時半會兒沒法立即恢復。」 唐祁說:「要不我下去幫他們看看。我會弄。其實很簡單,幾下就能好。」
我以為他要把我一個人丟下,下一秒,他把手臂伸過來:「我帶你一塊兒去。來,你拉著我。我們走樓梯。」
出門前他特意摸了摸床上的手電,沒摸到,他奇道:「怪了,剛就扔這兒了啊。算了,沒事。」
我們在的 12 樓,說高不高,但是要在漆黑的樓梯里下 12 層,還是挺瘮人的。
安全通道里風聲很大,不知道是那層樓的窗戶沒關嚴,嗚嗚的,像是野獸的嘶吼。我這一顆心七上八下。
我抓著唐祁的胳膊小碎步跟他旁邊。唐祁放慢腳步和我說:「你別怕。」 我說:「我沒怕!」 他說:「你沒怕你抓我抓那麼緊幹嘛?」
我側耳傾聽,完後湊到唐祁邊上小聲說:「唐祁……」
唐祁哎呦喂了一聲。他這反應又把我嚇一跳。我也哎呦了一聲。他帶著氣笑道:「您有事說事,幹嘛這麼神秘。」
我還是不敢大聲講話,保持氣聲:「唐祁……」
「嗯。」
「唐祁……」
「說話。別光叫我名字。」
我終於鼓起勇氣,但是眼角不爭氣的被自己嚇出眼淚,我抖抖索索說:「你有沒有發現,整棟樓安靜的不像話。」 像一個巨大的沉默中的怪物。
我不是危言聳聽。這裡除了風聲,沒有任何人發出的聲音。就算是大樓停電,也該有住客的聲音吧,就算是大家睡了,也該有服務員的聲音吧。都沒有。除了嗚嗚的風聲都沒有。好像這個百分百漆黑的世界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唐祁頓住腳步。他在思索。我知道他應該也意識到了。可是他可能怕加重我的害怕,沒有說「你說的對」,而是說了句:「沒事兒,你跟我在一起你怕什麼。就算是有鬼,我也能給丫揍趴下。」
我聽話只聽了後半句,一行眼淚立馬流下來,聲音也開始拐彎兒:「啊?鬼?你說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