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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沒想到她會承認得這麼爽快,這回反輪到袁頌手足無措,難以置信地微張著唇,不可思議撐圓的瞳孔里,映出阿青一張平靜到幾乎找不出情緒的臉。

阿青的目光落在兩人手腕上越來越弱的命契紅線上,遲滯了片刻,就不動聲色地從他掌心裡抽回手。

天雷不愧是天雷,凡間宵小施在自己身上的咒術,根本難以雷劫的威力。

早知落一道雷就能重獲自由,她這幾百年就不該睡得那麼安穩,還是得造作一番,給這些平頭百姓們一點點神仙的震撼。

然而回味了一下剛剛那道雷落在身上的滋味,阿青又迅速地在腦子裡把這種狗膽包天的念頭趕跑了。

她就算在凡間流離失所、沒有供奉飢腸轆轆一千年,也不要再吃一次這種苦。

「阿青。」

袁頌叫了聲她的名字,原本抿得又緊又直的唇角動了動,忽然對她露出了一個像是要哭了又像是在笑的表情,微微泛紅的眼尾又勾上了她的注意力。

「我很開心。」

她覺得袁頌應當是真的像他說的一樣,是在高興的,但偏偏那雙漂亮的狐狸眼卻像是泡在水裡一樣,在眼眶裡團出了一層很氤氳的霧氣,瑩瑩亮亮的,很有些好看,像竹葉上的雨水落在青絮玉石上,有一種破碎的美感。

阿青想伸手摸一下他的眼睛,卻被袁頌下意識別開的臉躲了過去,只給她留了一道冷峻孤絕的側臉線條和一個微微顫動的肩膀。

阿青:「……」

好吧。

不讓摸就不摸吧。

但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僅僅只是因為她捨不得他死這種事情,也會讓他這樣喜出望外。

難怪都說凡人成仙難,這麼容易就心緒起伏,簡直就是培養心魔的溫床。

只是袁頌遲早是要死的。

凡人的壽數總有盡頭。

她又不可能像某位同樣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前輩一樣,去地府里替他勾對生死簿。

所以就算真捨不得他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她只是做了尋常守護靈沒辦法做到的事情,僅此而已。

誰叫他運氣好,碰見她這樣一個法力超群、神通廣大、還勉強稱得上皮糙肉厚的神仙呢?

不知道袁頌到底在開心什麼東西。

只是現在身上又疼起來,阿青便像往常一樣伸出手,催促袁頌抱她回房裡休息。

袁頌:「身上髒,都是血。」

阿青還來不及嘆氣,袁頌便脫了外袍,將她整個人包進了懷裡。

他不知道她傷勢,所以抱也抱得小心翼翼,根本不敢用力。

跟淡淡的細雪冷竹香一起籠罩住她的,還有袁頌身上那股獨屬於少年人的炙熱體溫。

是活的。

熱的。

心臟跳動的每一下,都如擂鼓般有力的。

阿青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格外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於是就很安然地把臉枕在了他的肩上,甚至覺得有那麼一瞬間,時間都好像停了下來。

阿青受傷之後,每日睡覺的時間反而被無限拉長——一來本就是到了冬季,她的蛇性犯困,二來也是為了更快療傷。

袁頌就算有心跟她親近,也怕投鼠忌器傷到她,不敢再想以前一樣放肆胡來,只是習慣了抱她入睡,可即便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什麼也不做,卻依舊有一種靜水流年的感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年末。

除夕夜的袁府張燈結彩,熱鬧非凡,袁頌在宮宴里喝了不少酒,本來回府之後還要同族裡的叔伯一起看戲寒暄,但他一進門,就熟練地開始在袁在望面前裝醉,老父親本想就朝中新政的事情關照關照兒子,但又實在心疼他年前忙得早出晚歸,便擺了擺手,提早放他回自己院子裡休息。

結果一踏進院子裡,精神抖擻的袁頌就屏退了外院的僕從,挽起袖子去廚房裡做了兩碗湯圓出來。

上京里的習俗,是團圓的除夕夜要吃湯圓。

紅泥小火爐里煮著綠茶,橙黃的橘子和柿子被一併擱在鐵網上蒸香。

碳火烤出的牛肉片上滋滋地冒著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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