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宣諳淺淡頷首。
人下去後,眉目方凝起愁緒,看向太后。
太后面上看不出什麼,唯有手中盤佛珠時略顯急促的動作,暴露了內心的焦灼。
忽然閉目,手指停下,捏緊佛珠。
可開口的第一句,卻並非是李晁和蕭芫。
「八百里加急去信邊關,命岳將軍以守代攻,無論如何,半月內,不可領兵出城。」
「是!」
暗處越出一人,抱拳應下後,身形化作殘影,頃刻不見。
宣諳看了眼外頭已近熹微的天色,「太后是擔心,岳將軍會因為連失兩城,按耐不住以身犯險?」
太后:「予是覺得,此事沒那麼簡單。邊關,和宣碧山,極有可能是同一撥人。」
「面對皇宮暗衛和南北衙禁軍都能以一敵十……」
對視一眼,神情肅凝。
佛珠被撂上桌案,泄出乍然沉悶的聲響,順著慣性滑過半截,碰到案上擺著的地形圖時,方險險止住。
太后傾身,指節輕叩宣碧山深谷以南的一處山坳,語氣平靜,「傳予懿旨,命宮中所有鳳翎衛前往宣碧山,從此處入谷,營救皇帝和芫兒。」
「太后!」宣諳失聲。
她跟在太后身邊,十幾年未曾屈身,卻在此時,一聲悶響,雙膝跪地。
「您將所有人都派了出去,宮中怎麼辦,您的安危怎麼辦,萬一那些人鋌而走險入宮行刺……」
「那就賭一把!」
太后眸中鋒芒凜然而出,直上雲霄。
「予就賭,他們尚且,沒這個膽量。」
「贏了,山河安泰,奸佞盡除。輸了,不過是,成王敗寇。」
宣諳渾身一震,神情漸漸冷靜。
這一瞬間,仿佛時光逆轉,她面前的,不是太后,而是盛年的皇后。
朝堂安穩久了,她竟有些忘了,如此,才是殿下原本的模樣,才是她最熟悉的模樣。
曾經破碎的山河,便是因著這無懼無畏、君臨天下的氣概,一點一點,起死回生。
她緩緩抬袖,雙手抵額,深深叩首。
「奴婢,謹遵皇太后殿下,懿旨。」
.
「芫兒……芫兒!」
燦然的日光透過密實蔥蘢的藤蔓,化作點點光斑透入漆黑的山洞,照亮一個高大踉蹌的身影,照亮俊容之上,刻骨的惶然。
那樣的身軀,仿佛生來便可頂天立地,可在此刻,卻如同一個尋不到家的孩子。
奇蹟一般,拖著極重的傷勢往前,沙啞的聲音不停,一聲一聲,都是她的名字。
「李晁?」
明亮的聲線如劈開黑雲的金光,普照人間,帶來。
「你不好好躺著,出來做什麼!」
蕭芫懷裡抱著一堆東西,卻被他連東西帶人,一同緊緊抱入懷中。
他在發抖,怕得發抖。
「芫兒……」
「哎呀,你快鬆開,都要把我的東西壓壞了,我沒走多遠,走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嗎?」
她很強硬地把他扶進去,命令他好好躺下。
見他不聽,惱得豎眉,「你怎麼都不聽話了啊?」
「哼!算了,我還不管你了呢。」
回過身,邊放東西邊數落,「走之前我和你說話,你不回應我也就算了,看在你受這麼重傷的份兒上不和你計較。
結果,現在倒好。」
東西放好了,叉腰怒視,「我都說了多少遍要小心傷不要亂動,你之前明明都聽話的,現在為什麼不聽了,不要命了嗎!」
李晁目光顫動,看著她的神情,聽著她的話語,漸漸反應過來,面色越來越白,心痛幾乎蓋過傷口的痛。
張開唇想說什麼,卻半晌發不出聲。
「不許說話,不要想著反駁我。你快躺好,我給你換藥。」
她好像習慣了沒有回應,也沒有打算讓他回應什麼。
蕭芫很熟練地碾碎采來的草藥,解開包紮傷口的布條,用新的草藥替換舊的,再小心翼翼重新包紮好。
口中不停,絮絮叨叨說著採藥的見聞,說著見過的一草一木。
最後露出個笑模樣,頗為得意,「你以前還說過我喜歡讀遊記是浪費時光,你瞧,現在就有用了吧。
雖然我不如你過目不忘,讀過的書總是不太記得,但我運氣好呀,正好採到的草藥就是可以止血消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