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不許說我傻。」蕭芫哭著看向姑母,「芫兒巴不得世上所有人待姑母之心,都和芫兒一樣。」
太后為她抹去淚水,嬌嫩的小臉哭得紅彤彤的,這般惹人憐。
「莫哭了,往事再如何,也都已過去了。」
「這個時辰吶,也該歇息了。」
第78章 雨霽
雲如染墨, 不住地翻滾攪動,晌午時分,竟宛若夜半。
內殿裡, 蕭芫細心將所有門窗關緊,在靠外的地方點亮寥寥幾盞燈燭。
低頭,竟在燭下看到了個熟悉的錦盒。
她一手將錦盒拿起,一手端著盞燭台, 回到了姑母榻前。
燭台放在榻邊小几,她抱著錦盒, 矮身坐在腳踏上。
明亮的聲線刻意放緩,放柔,「姑母,岳伯伯他們又來了信啊。」
太后半靠著引枕,聞言掀開眼皮,牽了下唇角, 笑嘆:「是啊,予竟然忘了。」
蕭芫:「姑母, 我給您讀岳伯伯的信吧, 就像小時候您讀故事哄我睡覺一樣。」
太后很輕地應了一聲,閉上眼。
蕭芫低頭,發現自己看不清字, 忙悄悄抹了把眼,從頭開始,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讀……
世上欺瞞、陷害、憎恨之人不知凡幾, 可總有無私、關愛, 為一人、為大義,不計後果向前之人。
滿腔赤誠, 字字句句間再規整也遮不住的真心關懷,明燈一般漸漸驅散所有陰霾。
蕭芫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她直來直往,雖不曾主動害人,但也不知倚仗姑母權勢明里暗裡報復過多少人。
不是沒有過火的,不過或是被她自己,或是被李晁和姑母遮掩下去罷了。
後來被罰得多了,她也長了教訓,收斂了些。
但再收斂,她也依舊敢當著眾人的面將堂堂公主推下水,只要,她覺得自己占理。
唯一能讓她真正斂了本性,學會迂迴的,只有姑母。
同樣,為了姑母,所有所謂世俗,所謂可為與不可為,都將不再重要。
她想,李晁、岳伯伯對待姑母,和她也是一樣的。
幸好還有岳伯伯。
姑母坐鎮朝堂,岳伯伯鎮守邊疆,便如日月兩端,一同守護著萬里河山。
他們是君臣,是青梅竹馬,更是好友知己。
他們之間毫不保留全心全意的信任,雖無血脈親情,卻遠遠超脫於親情之上。
只要岳伯伯在,姑母便不是孤家寡人。
讀到後面,又是阿兄阿姊們寫給她的信了,思念變得有些煎熬。
日子怎麼才從春過到夏呢,離冬日還那麼那麼遠。
抬眸,看到姑母睡得沉了,蕭芫的聲音也低下來,慢慢停下。
將信原樣放好,探身,為姑母蓋好被衾,起身時頓了下,手背輕輕貼上姑母的額頭。
另一隻手遲疑地觸上自己的,似乎差別不大,可她總覺得姑母仿佛更熱一些。
輕手輕腳離開,到外頭小心翼翼打開殿門,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正立在門外。
抬眸,是李晁。
只一眼,蕭芫回身,將門關好。
「宣諳姑姑。」
滂沱雨聲里,一個腳步走近,「蕭娘子。」
「讓人去請奉御醫官來,然後麻煩姑姑進去守著姑母。」
一個眼神,宣諳身邊的宮女就撐開傘往雨里去了。
「可是太后有什麼不適?」宣諳心憂。
蕭芫:「姑母剛睡著,似是有些發熱。」
宣諳行了一禮,忙進去了。
蕭芫轉身往偏殿走。
走了幾步,廊外的雨忽然直衝她撲進來,蕭芫不防,只來得及向里側臉。
頓了幾息,卻沒感覺到沁涼的雨珠,怔然側眸,灑金的墨色像斑駁的淚痕,映入眼帘。
龍袍外側的廣袖提起,被草草擰了一把。
蕭芫停下步子,終於仰頭,看向他。
風雨淒迷,遙遠的天邊有烏雲生了裂隙,泄下一束細細的天光,又轉瞬被翻湧著湮滅,如同幻夢裡本不該存在的奢望。
心後知後覺,泛起細細密密的痛意。
眼睛好像又哭了,她一直念著讓自己忍,卻總沒什麼用。
風胡亂在天地間飄蕩,那般急切,卻辨不清方向,忽東忽西,時急時緩,直到一剎,又撲過來。
他高大的身軀俯下,為她擋了個嚴嚴實實。
面頰感覺到些微涼意,是他的手。
也不知道,他剛剛在殿外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