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想勸解。
勸解娘子,有她們,有聖上,有太后……起碼,莫要如此一人背負。
又終究未溢於言表。
她本應,只為娘子想做之事籌謀。
抿直唇線,眉梢輕睇,看向側後方的丹屏。
暗含沉凝與命令。
偏無一絲鋒芒,醇厚包裹著可靠與心安一同送予,只要遵循,便可納取。
漆陶的柔潤,乃至軟弱,都只在她的娘子面前。
她會因娘子的痛楚泣不成聲,會因娘子出事紅著眼眶擔憂焦急,娘子好了,她會喜極而泣,撲上去哽咽地道一聲,可嚇死奴婢了。
可除此之外,她是未來中宮皇后的貼身女官,威風凜凜,辦事手腕與太后身邊的宣諳姑姑如出一轍。
恩威並施,闔宮上下,心服口服。
是蕭芫手中,最利之刃。
丹屏上前一步,「娘子,讓奴婢去吧。」
漆陶:「娘子,丹屏不比奴婢,出去便是代您之言,命她去大理寺,就算旁人說起,也好找由頭遮掩。」
「且丹屏功夫好,大理寺審問不出無非是不敢輕易動刑,又一時無法從他處取得實證,只能僵持。」
「只要能用您的手令進去,自由千百種法子,不傷身子,又能讓人開口。」
宮中陰私,她們不用,不代表不知不會。
必要時候,何拘小節。
蕭芫回身到案前,低身,深深陷在坐榻里,手肘抵上靠引,玉粉的指尖輕支著額角,眸光似幽霧傾垂。
其實……她之前動過這樣的念頭。
甚至早在去王家之前。
不止對王漣懿,還有王夫人,頂多,手段會溫和些。
只是到底有所顧忌。
冒然出手,引他懷疑,也引姑母懷疑。
為了區區一個下毒的案子,實在沒有必要。
抬眸,睃向丹屏:「你去大理寺,替我盯著王夫人。一有異動,立刻來報。」
歸根到底,王漣懿之母為何人,王漣懿究竟為何下毒,是否真的出於所謂秘密殺人滅口,蕭芫並不關心。
尤其此刻所有人都在大理寺掌控之中,王夫人不可能再有危險,那麼,不如以逸待勞。
只有王夫人的動作,才有可能波及到她在意之人,之事。
丹屏應下,轉身離開。
紗幔一重重落下,天光終於轉暗,有了風雨欲來之勢。
這樣的天氣,若能痛痛快快地下一場雨,也好。
「娘子。」
「您為何要如此……迂迴呢?」
漆陶的聲線一如這天色,晦暗不明。
窗欞撲進來愈濃的水汽,書案上卷冊書頁被吹得嘩啦啦翻開又合上,墨跡躍動著,像一條條靈蛇一閃而過。
被一隻手輕巧摁住。
風將冰鑒的霧壓到了另一頭,紗幔騰起,洇出一片深色。
蕭芫起身,緩步越過,窗欞在身後合上。
風雨無形,再全力以赴,也穿不透恢宏的殿宇。
清淺的聲線絲絲縷縷地送過來,讓漆陶頓了步子,怔怔看著眼前的紗幔失力垂落。
「因我亦不知,真正想知道的,到最後,究竟會是什麼。」
蕩蕩悠悠,滿室闃靜難消。
之前以為,前世姑母是因王夫人之死過於悲痛,以致本就強撐的心力猝然潰散,華發驟生。
可昨日到今日,她一直在等,等姑母召見王夫人,卻始終沒有等到。
若換成她與菁莘,甭管之前有了什麼齷齪,一方危及性命時,另一方萬不可能無動於衷。
她便又不明白了,不明白前世究竟為何。
難不成,真是什麼生時決絕,陰陽相隔了才幡然悔悟的戲碼嗎?
這種戲碼,怎麼看,都不可能在姑母身上發生。
當真在意,姑母綁也會把人綁來相見。
可若前世不是因為王夫人之死,那又是因為什麼呢?
究竟是什麼,讓姑母這般睥睨天下之人,連面上的體面都維持不住,短短几日,便如同抽筋拔骨,抵擋不住地心碎成殤?
那日慘白的日光下,鬢邊華發如霜,華服因消瘦顯得空空蕩蕩,看見她時漫開笑意,伸出手。
芫兒,來。
蕭芫兀然閉眸,呼吸輕顫。
難抑的悲意從四肢百骸湧來,濕了黑濃的長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