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一時有些無措, 她想說,她並非故意,可若說出口, 好像就更不對了。
李晁唇繃得泛白,原來,比她客客氣氣喚他陛下更痛的,是她幾乎本能的避之不及。
喉結深深滾動, 壓抑著呼吸。
「蕭芫,現在, 我與你之間,就只剩下這樣的事了,是嗎?」
一股毀滅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湧出,什麼密報,什麼政事,所有他與她之間可能存在的隔閡, 都應一炬以焚之。
可轉而又自嘲。
自嘲這幾月來,哪一回她主動來尋他, 不是因為正事呢?
其實……也有的, 只是,久遠到幾乎已經想不起來了。
他那時是何感受呢。
他一面歡喜看到她活潑的模樣,一面又煩躁她總是想方設法地推拒他的苦心。
有時甚至匪夷所思, 他李晁的皇后,怎麼能是這般為了玩樂掏空心思逃避讀書之人?
蕭芫聽見,詫異地看向他, 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叫, 就只剩下這些事?」
這些事,難道不才是最重要的事嗎?
觸及他的目光, 她反應了過來。
心抽痛一般,受不了地又後退一步,撐著書案穩住身子,濕潤著眼眶笑出了聲。
她問他:「李晁,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你要一個德行兼備的皇后,萬事都能知曉、明白、與你並肩,恨不得是和歷朝那些賢后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淚破碎著,她艱難地一字一頓,揚起的唇角比哭還讓人難受,「我現在,可算是有些接近了?」
「可你卻又不滿了。
……李晁,你不覺得可笑嗎。」
她的話,像一記悶棍敲在他頭上。
面色一瞬慘白。
只因他切切實實這樣想過,甚至就在剛剛,教她看密報時,他心中也是這樣想的。
他在說什麼呢?
他又,想要什麼呢?
「我……芫兒,不是的。」
說一不二、英明神武的聖上,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般,徒勞地想抓住什麼。
「你不要碰我!」蕭芫眼淚連成了線,布滿了因激動而潮紅的面龐。
脊背支撐不住一樣彎下,話語像是肺腑里嘔出來,連著破碎的五臟六腑一起。
「那麼多年,我說我不快樂、不開心、不想要時,你只會拿大仁大義壓我。
皇后的名頭像是枷鎖一樣套在我身上,你一提,我萬般的理由都成了毫無道理,只能任你擺布。」
「你太能言善辯了,李晁,你總是有那麼那麼多的道理,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你都能引經據典地來規誡。
我想通了,也明白了、認命了……」
通紅的眼眸幾近憤恨。
「夢到我在荒蕪的院落里,聽著你與另外一人行大婚之禮時,我不知有多怕……可那日,我只是想向你要一個承諾,你卻連正面的回答也不願。」
「現在,你又在要求我什麼呢?」
李晁心如刀絞,濃濃的不祥籠在心頭,好像再不做些什麼,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上前,失控地緊緊將她納入懷中,她因哭泣而不自控顫慄的脊背像是扎在他心頭的針,某一刻,忽然感同身受。
沒意識到的時候,淚已經從他眼眶中滑落。
聲音喑啞得不成樣子,含著顫抖,「芫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這樣說。」
蕭芫用力掙紮起來。
李晁不敢強留,可還是晚了,蕭芫慌不擇路,衝著他的小臂狠狠咬了下去。
倒下的錦杌被骨碌踢到了牆角,蕭芫退開了好遠,閉眼平復幾息,再睜眼時,始終垂著眸,連他的一片衣角也不願沾。
濃烈的爆發之後是鈍鈍的麻木,她麻木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良久,平靜開口,如一潭死水。
「你放心,若你對我這個未來皇后還有什麼要求,我不會再推脫拒絕。
姑母說得對,我及笄了,也該懂事了,不會再任性了。」
李晁看著她,眼眸像在沸水中滾過一樣,連眼眶都紅得駭人。
可他的面上又無一絲血色,痛楚太多,集成了空洞。
袖中的指尖緊繃,一直在抖。
張開唇,可又好像啞得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蕭芫偏頭,看著外頭亮起的昏黃宮燈,眸中近乎荒蕪,仿佛再多的光亮也映不入她的眸底。
她扶著身側的圈椅,停留了會兒,如在汲取能支撐自己走回宮的氣力。
推開門時,聽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從未聽到過他這種語氣,這種……近乎卑微乞求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