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奴婢說,您以後就該像之前對二公主一樣,看誰不順眼,就故意讓聖上或是太后看到她們欺負您,尤其是聖上,聖上出手,不比您自個兒輕鬆多了,還不用擔心責罰。」
蕭芫回神,訝然,「你竟也會說這樣的話,莫不是被丹屏帶壞了吧?」
漆陶不好意思地笑,「只要為了娘子好,奴婢不在乎那麼多。」
蕭芫拉她起來,「今日你說的我都記下了。這幾日吶,先是聖上說教,後是姑母,沒想到回了頤華殿,還有你在這兒等著我。」
漆陶心有餘悸:「娘子這回可太嚇人了,若再來一回,奴婢的小命都要被娘子嚇沒了。」
「莫要渾說,」蕭芫斥道,「你得一直陪著我,別總將生生死死的掛在口上。」
漆陶笑了,「嗯嗯,奴婢記下了。奴婢要一輩子服侍娘子,娘子在,奴婢就在。」
蕭芫拍拍她的手,撐案起身。
夜幕垂星,佛寺帶回的鴛鴦百轉燈懸在檐角,在一眾樣式繁複的錦肅宮燈中,如刻板畫紙上躍然而出的靈魚。
蕭芫攏了攏披風,於廊廡下回身,獨自跨入滿室暖溺的瑩瑩燈芒中。
床榻上將被衾緊緊裹起。
每每長伴姑母身側,獨自一人安寢時,總是難熬。
仿佛花費再多光陰,也袪不盡幼時朝不保夕的不安。
生怕一睜眼,又是拳打腳踢,謾罵欺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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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慈寧宮殿前。
「呯——!」
碎瓷聲在殿內乍響。
蕭芫捧著佛經的手一緊,聽見一門之隔姑母如冰的寒聲懿令,
「查,給予徹徹底底地查!區區一個黔方劉隅,還沒這個膽量動朝廷的人!」
聲量不大,卻字字擲地,威壓如山傾下。
李晁回話時嗓音低沉,聽不清具體字句,只能感知到話語中極重的分量。
蕭芫擔憂蹙眉,知道這是黔方賑災之事出了結果。
再過一會兒,裡頭傳來闊然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蕭芫往旁挪了幾步。
殿門打開,果然是李晁。
他面色極沉,風雨欲來,每一步皆帶著千鈞的氣勢,直直下了幾級台階,忽然頓住。
讓人不由屏息,生怕惹了雷霆之怒。
蕭芫正想抬步進去,卻見他退了回來。
李晁威昂的身軀投下一片陰影,將她籠得嚴嚴實實,開口時聲線里猶帶著幾分未消的余怒,一字字壓在人心頭,「可大好了?」
蕭芫仰頭。
他深邃的眉宇在陽光下投下淺淺的陰翳,顯得愈發深不可測。
可她望著那黝亮黑眸中的自己,卻由衷地感受到了種極踏實的安穩。
分明,這滿身的威儀,該是令人懼怕的。
點點頭,向他露了一抹淺笑,明媚動人,「早好了,你快去忙吧,記得按時用膳。」
李晁頷首,短短一句如一雙柔夷,撫平了他壓抑的心緒,不由面色稍緩。
叮囑:「近幾日御前會很忙,你自己照顧好自己,聽御醫的話,好好調理身子。」
「知道了,你快去吧,」蕭芫撥了他一把,「我也要去尋姑母了。」
李晁不放心地又看了兩眼,確認她無恙,方轉身大步離開。
貪污大案,前朝政事堂此刻必然鬧開了鍋。
蕭芫將佛經抱入懷中,輕手輕腳入了殿內。
走過中堂,折身轉過屏風,裊裊熏煙盤桓間,看見姑母一手撐著頭,一手潦草翻著奏報,斜映進來的金輝亦驅不散殿內濃重的壓抑。
「姑母。」
蕭芫矮身跪坐在姑母身邊,將佛經放在案上,抬手接過宣諳姑姑手中的湯盅。
先自己嘗了一口,是探溫熱,也是試毒。
太后仿若未聞,又翻過一頁。
「姑母……」蕭芫曼聲,「再不喝便要涼了。」
太后直身,放下撐在案上的那隻手,神色凝重,眉目晦暗難明。
指尖掃過紙面,將奏報往蕭芫跟前推了下。
「你瞧瞧。」
蕭芫鼓鼓雙腮,「姑母喝了,我便看。」
太后睇了她一眼,抬起一隻手接過。
蕭芫心滿意足地笑了,又接過半濕的帕子備著。
在姑母喝完時以帕子換回湯盅,「這才對嘛,姑母都連喝了這麼多日的藥膳了,可不能半途而廢。過了這段療程,便再不用喝了。」
宣諳默默將一應用具收好,欠身退了下去,將此處留給殿下與蕭娘子。
太后半搭著椅柄,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並未應答。
蕭芫拿起那份奏報,從頭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