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李晁尚未親政,也不曾大婚生子, 若有個萬一, 他就是唯一能登上皇位的那個人。
身份這般敏感,還敢行這樣的事,這怕不是自己活膩了, 也想拉著淑太妃一同下地獄吧。
這麼一想,忽覺不對,「端王這麼些年都好端端的, 怎麼突然如此行事, 會不會是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這個中間人,或攛掇或捏造, 皆十分方便。
李晁頷首:「雖未有實證,但母后與我都是這般揣測。」
蕭芫順著想到,「所以清湘知曉這麼多,可能就是來源於大長公主。」
尋常一個金尊玉貴的郡主,可不會對朝堂之事如此敏感。
她在宮中不曾刻意打探尚還沒有得到消息,更何況一個宮外的郡主。
李晁投以讚賞的目光,她所說,正是他適才所想。
蕭芫接著想到了更多,「大長公主摻和端王之事,清湘對監察賑災如此關注,監察御史又是淑太妃兄長……」
與李晁對視一眼,一瞬領會了彼此心中所想。
可蕭芫比李晁所料的更加篤定。
「那大長公主所謀,定是要將這批賑災錢糧套入自己手中,之後再讓端王……」
目光投向李晁所坐的這把椅子,面上冷得能凝出冰來。
再想辦法讓端王登上皇位,當她手中把持朝政的傀儡。
真是好一個大長公主。
李晁挑眉:「你……」
監察御史欲貪污錢糧,可能是背後之人單純地想充實自個兒腰包。大長公主替人傳話,也可能只是一時善心。
二者未必一定有什麼關聯。
尤其傳話之舉,十分符合大長公主愛管閒事,到處發善心的性子。
她不曾親身經歷過,也不曾親眼見識過那些為了權勢你死我活的黑暗鬥爭,怎能一下將所有事情都往最壞處想?
比他,甚至比母后還要堅定與痛恨。
蕭芫對上他的目光,怔了一瞬,察覺到了他的疑惑。
可她扮不出輕鬆的模樣,也說不出掩飾的話。
她是不知道其中過程,甚至前世從頭到尾都不曾接觸過幾回大長公主。
可她知道結局。
那般慘烈的結局。
知道黔方天災成了人禍,數以萬計的生民因為貪污,因為欺上瞞下被死死捂在那樣一方小小的天地,一方焊死城門的城池內,被硬生生拖死。
讓好端端的繁華之地幾月之內就成了鬼城,屍橫遍地,白骨曝野。
待情況報上來,為時已晚。
一切都已成定局,再無彌補的餘地。
整個朝堂,乃至整個國家,沸反盈天,所有的怒火、民怨都直指朝堂,直指龍座之上的他,與攝政的姑母。
這樣的事,她萬不想再來一回。
也知道,最後的最後……
他沒能按計劃的年歲親政,一直到姑母去世了,到她也要死了,他才於風雪中,登上了那方高高的祭壇。
蕭芫死死攥住了手,狼狽地垂下眼眸。
她又怎能不往最壞處想。
莫說是大長公主,便是一個看起來極為無能懦弱的人,當真是無意做了這樣的事,她也會這樣想,甚至想不分青紅皂白,錯殺一千,也莫放過一個。
喉間哽了許久,才道:「我只是……只是擔心姑母……」
音是顫抖的,她想控制,卻控制不住。
失去姑母,是她最深的懼怕。
「芫兒。」
蕭芫抬頭,她眸中很紅,泛著水光,卻沒有一滴淚。
身子緊緊繃著。
李晁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前,正向她伸出手,手中松松握著什麼,示意,「嗯。」
蕭芫攤開掌心,一方不大不小的玉印被輕輕放入,帶著他掌中的溫熱與龍涎香氣。
很鮮亮濃郁的碧色,玉質純淨、剔透,投去一眼,便很難再挪開目光。
只是……
她將手抬起,捧高玉印,再望向他御案一角。
眸中未褪的淚意讓視線有些模糊,但不用看清,她也知道。
那裡有一方漆金嵌珠蟠螭紋檀木盒,裡面放著的,便是帝王寶印,傳國玉璽。
若她沒記錯,他的玉璽模樣就是這般,只是大上許多。
全稱,碧玉交龍紋御印。
將手中這方翻過來,上面刻的赫然是她的名諱,字體還是……
嗯,看起來有些奇怪的草書。
胸口的難受被這一言難盡的字體,奇異地驅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