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然正經的面龐道著歉意,穹宇寒星般的眸光深邃而真摯。
「你……」
蕭芫恍惚間難以置信,這樣的話竟能從他口中說出。
李晁示意,「不看看賠禮?」
蕭芫低眸,張開手掌,熟悉的龍紋玉佩在夜色里散著瑩潤的光。
竟是他私庫的鑰匙,有了這枚玉佩,她便可以隨時令御前打開帝王私庫,任意取用。
蕭芫立即就要塞回去,「你的私庫在我手中算怎麼回事?」
李晁大掌包住了她的繡拳,強硬而不容置疑。
肅正的嗓音自上而下,慎重而緩慢:「便當提前將私房錢交給朕的未來皇后。」
……私房錢……未來皇后……
這兩個詞霸道地鑽進蕭芫耳中,不停迴蕩。
蕭芫一下覺得哪哪兒都不自在,不止臉頰耳根,連他握著她的掌心都灼燙得要命。
她知他慣愛將什麼未來皇后掛在嘴邊,可那多是要她讀書時,沒想到用在其它地方,會這麼讓人招架不住。
僵了一會兒,她低聲道:「鬆開。」
李晁又握了幾息,似在確認她不會再塞過來,才鬆了手。
鬆開時掌心無意划過,她的手背敏感地感受到一絲濕熱,凸起的指節不禁漾起粉意。
下一刻,趁他不備,蕭芫靈敏地將玉佩塞到了他的衣襟,退回來坐好,得意地微抬下頜。
李晁好似被一頭小鹿撞入了懷中,小鹿離開了,心臟才遲鈍地一下下撞擊著胸膛,又重又快,讓他忘了反應。
餘光里鞦韆繩纏著花枝,因為清風,因為她的動作在輕輕地晃,帶動嬌弱的花瓣不斷震顫,似他難以平靜的心湖。
夜色將他耳根不明顯的紅暈藏得很好。
蕭芫清清嗓子,將鞦韆晃起來,雲頭履撩動垂委的裙裾,「那日我也有不妥之處,也不能讓你將錯全擔了。」
幾乎從不曾出錯的皇帝向她道歉,為連她自己都深埋在心底許多年的那些曾經。
就好像一雙溫暖的大手,撫摸著幼時那個被驕傲的她藏起的,自卑的小蕭芫,道:看嘛,他都已經道歉了,確實不是你的錯啊。
如玉臂彎飄出的披帛晃蕩著,過於輕薄的絲緞偶爾會躍起,滑過他的臉頰,帶過一晃柔膩的涼意。
李晁抬手,於是披帛毫不吝嗇地一併撫過他骨節分明的手背與指尖。
自衣襟撈出沉至蹀躞帶的玉佩,紋路硌著掌心,嗓音稍顯喑啞,「當真不要?蕭芫,錯過了這一回,很難說有沒有下一回了。」
蕭芫當然知道。
能讓天縱英才的蓋世少帝李晁開口致歉一回,已是萬分地不易。
同樣的錯他從不會有第二次,自然是極難有下一回。
可那又如何?
她蕭芫怎會有得不到的珍奇物什?
不在意地哼一聲,「你將私庫給我了,以後從御前送來的東西不就成了左手倒右手?況且你那私庫里有什麼啊,又沒有玲瓏塔。」
李晁:「先前有一尊相似的,不是遣人給你送去了?」
蕭芫撅唇,「那自然還是真的好啊。」
想起來就有些氣悶,真的是好,可偏偏在二公主李沛柔手中。
李沛柔一開始得了,第一時間就在她面前顯擺,又是藥聖又是玉雕大師的,她也確實一眼就喜歡了。
那傢伙還就在這兒等著她,又讓她知道有這麼個好東西,又連瞧都不讓她瞧一眼,讓人狠得牙痒痒,她可沒少因為這個和她打架。
現在她不稀罕因此與李沛柔相爭,卻也再不曾見過一尊玉塔能與玲瓏塔相較。
李晁這幾年聽她抱怨過多回了,也知道她僅僅是抱怨,要真使什麼法子從旁人手中拿過來,她還不願呢。
於是他也沒說什麼。
世上孤品向來難求,有時反而因為他是帝王,更難以奪人所好。
李晁為她差些掛上花枝的披帛擋了一下,「既你覺得賠禮不合心意,以後我會另補上一件。」
蕭芫望著地上他模糊的影子,輕應了一聲。
稍稍抿起了唇。
瞧,這就是古板較真的好處了。
承諾給予的禮物,無論中途如何,都會想辦法送出,永遠不必擔心他食言。
驀然,月色稍亮了一些。
蕭芫仰頭,看到暗藍穹幕上的薄雲終於飄過了月輪,露出幾顆一亮一亮的星子,與月相伴。
腳輕點地面,將鞦韆停住。
低頭,看到他替她扶住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