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眼血紅,知道僅憑這點力量,擋不住神脈加持下的劫雷。
幸好,去長幽林尋找畫酒前,他已經安頓好長命與赤蛇,將它們留在魔界林州。
長命格外遲鈍,纏在他身邊轉圈,甩都甩不掉。
於是宴北辰威脅它,再跟著,以後就不要它了,唬得長命耷拉眉眼,哼哼唧唧,跟上兩步,又停下來。
為了甩掉它,宴北辰扔了根樹枝,讓它去撿。沒走兩步,長命又跟上來。
最後宴北辰騙它玩木頭人遊戲,走到林州邊界,回頭一看,它還呆在原地。
看見少年回頭,長命高興得立起耳朵,搖動尾巴,期待他回去獎勵它。
然而少年走出長命的視線,再也沒有回去。
此刻宴北辰心底卻慶幸。
想來那兩個蠢貨,也不會淪落到餓死,丟他的臉。
他幾乎快被劫雷壓碎,還有閒心向畫酒確認:「你說願意嫁給我,是不是認真的?」
他追來蒼野,竟然就是問這個,畫酒氣得說不出話。
「反正我當真了。」
宴北辰沒指望她的答覆。
從林州出發前,他給自己埋下一份禮物,或許永無再見之期。
但留個念想,也很好。
他這一生,最缺的就是念想。
靈罩碎裂前,宴北辰攬住畫酒,埋首在她頸間,低聲呢喃著,無人能懂的咒語。
珈澤並不在意,那不過是,獵物垂死前的掙扎。
他不信,世上還有東西,能抗住神劫與神脈。
珈澤難得想要嘲諷,還未開口,迷網織成的劫雷下,忽然盛開滂沱綠意。
少年的咒語念完,往生骨盤旋而出。
地面長出大片藤蔓,兩者交相纏繞,護住身下一方山河。
須臾之間,遍地春意。
大地重煥生機,填補被珈澤抽走的靈脈。
望著不斷生長的藤蔓,珈澤目眥欲裂。
這是蒼生術的最高階。
蒼生術法,掌生命之靈。
是最簡單的靈術,也是最難的。
成片藤蔓長出,衝破重重劫雷,上接雲天,將萬物不生的蒼野,變成世外桃源。
可宴北辰,分明是一個魔頭,怎麼可能!
珈澤忍不住上前半步,卻被腳底藤蔓,死死纏住,動彈不得。
藤蔓不斷延伸,環繞到珈澤身旁,盛開細小粉白的花,從他眼前飛旋而過。
這一刻,珈澤知道,自己徹底輸了。
唯一遺憾是,沒有帶走畫酒,留她存活於世,他實在不甘心。
不過再多遺憾,從今日起,從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起……
再也與他無關。
飛旋的花招搖,無聲嘲弄,看啊,你拼命想殺的姑娘,有人用命護住了她。
珈澤不知,該用何種語言,形容此刻感想。
藤蔓纏繞成巨大的籠,將珈澤困在中心。
他垂眸低語,不知在對誰說:「在你還沒出生時,我就向神請願,望你一生順遂,喜樂無憂。」
酸楚裹挾他整顆心臟。
為什麼天意總是捉弄人?
他怎麼就忘記了,她不只是畫酒,更是他期盼好久,才盼來的小妹妹。
不過珈澤沒有時間後悔,他的指尖,開始潰散。
逆天而為的代價,來得這樣快。
望著一點點化作齏粉的身體,珈澤大笑起來。
狂風將他破散,最後半張面龐,也與笑音一同消逝。
珈澤就這樣死了。
可困境還沒有結束。
宴北辰已經是強弩之末。
往生骨是把雙刃劍,如同懸崖邊的毒草。
被毒草咬一口會死,但與此同時,也能長出飛過懸崖的翅膀。
取與不取,在此一念。
動用它的力量,就要承受它的代價。
它是救贖之道,也是天道的陷阱與鎖鏈,等待時機成熟,天道會徹底清洗,讓血脈骯髒的邪魔,永世不得超生。
宴北辰是個惜命的魔頭,但凡有別的辦法,他絕不會想,以毒止痛。
可現在弱小的他,需要這份力量。
因為死亡的力量,可以讓他長出翅膀,帶著畫酒,飛離絕境。
*
珈澤雖死,他轉嫁的劫雷卻在,需要有人替他承受。
渡神之雷,除了珈澤本人,誰也不可能活著走出來。
找不到應劫之人,劫雷化為無數利劍,朝下方兩人刺去,勢必要見血。
靈罩已經碎裂。
宴北辰的劍,斷裂後,斜插入不遠處的黑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