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銀並不知曉內情,為避再起衝突,只能出聲,讓青瑤暫時避出去。
「是。」
青瑤求之不得,早就不想待下去,紅著眼睛,憤怒幾乎衝突理智。
背過身,青瑤捂著臉忍耐,勸慰自己,沒關係的。
等珈澤帶回神心,她再也不用求誰。
等青裳少女離開,殿門重新閉合,顏銀才快步上前,質問星沉言,剛醒就打人,發什麼瘋?
話還沒出完,顏銀視線中下起血雨。
好多血。
顏銀眉梢顫了顫。
她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血。
這些血,都是星沉言的。
朝鳴殿內,素袍天君捂住胸口,大口鮮血湧出,洋洋灑灑,染紅衣襟。
他再也站不穩,頹然傾倒。
「沉言!」
顏銀趕緊過去攙扶,想阻止他倒地趨勢,卻被男人沉重身軀帶倒。
很多血從他唇角溢出,顏銀伸手去捂,卻於事無補。
紅色液體流過她的指隙。
顏銀徹底慌亂。
星沉言卻笑了。
他很久沒有,從顏銀臉上,看見這種神情。
原來她也會擔心他。
他沒有告訴過顏銀,接回畫酒時,他就已經知道,珈澤不是他的孩子。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為顏銀留足顏面,沒有廢除天妃。
為著青瑤的去留問題,兩人大吵一架。
最終星沉言閉關,放權不管,不見顏銀,也不聽她任何辯解。
然而此時,望著顏銀的眼淚,星沉言嗓音被血堵得嘶啞,還是不甘抬起血指,指著她道:「你不過,仗著我對你的愛。」
所以才不把他當人看,如此羞辱於他。
曾經不能接受的奇恥大辱,生命走到盡頭,也該釋然了。
星沉言想,就當做,他壞人姻緣的報應罷。
顏銀懷中,素袍天君語氣落寞:「以後再也不用看見我了,你肯定很開心。」
他的血越流越多。
顏銀無措搖頭,讓他別說話了,想喚醫師,來為他止血。
星沉言拉住她的手:「沒用的。」
他的目光逐漸黯然,想起進入噬魂境前,與宴北辰的對弈。
按理說,那局棋,宴北辰會贏他半子。
不知出於何種心理,狡黠少年態度一轉,沒有落子,以靈力幻化出一枚黑子,隔空贈與,權做認輸。
他的示好並不惹人厭惡,星沉言大方收下,準備以勝利方去會他時,青瑤找上門。
後來那枚黑子,誤打誤撞,被他帶入噬魂境,成為他的傀儡替身,讓他能暫時出來,見顏銀最後一面。
星沉言渾身筋脈都斷了,等神魂被吞噬殆盡,他終究會死。
「我知道,珈澤不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你一直在騙我,你不想為我撫育血脈,你在恨我。」
「……」
他知道很多,她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噬魂境內,漫長的黑暗,完全吞噬星沉言對時間的概念。
他並不知道,距離自己昏迷,已過去十年。
自然也不知曉畫酒的事。
星沉言大限將至,用力握住顏銀的手,一字一句:「傳吾令,冊立長女畫酒,為星州天君,即日承襲。」
顏銀哭著搖頭,卻被星沉言死死抓住。
在他執拗哀求的目光下,顏銀最終含淚點頭,答應了他。
得到肯定答覆,星沉言終於放心。
他滿手是血,望著她的眼睛,不知想探尋什麼。
那隻染血的手,最終無力垂落。
「星沉言?」
等了很久,那些血開始暗紅,顏銀才終於回過神。
她輕聲喊:「別睡了,醒過來啊。」
從嘗試性呼喚,到奔潰地哭喊,顏銀畢生想維持的體面,盡數倒在這一日。
侍女驚聞殿內動靜,慌忙入內,卻無論如何,扶不起癱軟在地的顏銀。
顏銀抱住星沉言逐漸冰涼的身軀,仿佛沒看見周圍的人,笑著哄他:「不是想知道我喜歡誰嗎?你醒過來,我告訴你。」
她不過賭氣,為什麼當年,不過問她的意見,就輕易決定要娶她?
她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力,不過是他們男人之間,交易的商品。
珈澤的事,她想過解釋坦白。
然而那時,星沉言已經死心閉關,不願意再聽任何話。
顏銀想,未來還有很多時間。
原來,早就到了盡頭。
他永遠不會,再給她重來的機會。
顏銀慌忙抹去眼淚,拿出傳音符,聲線顫抖:「珈澤,停下來。不要……不要對畫酒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