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棋彷佛這才發現內室不知何時已經一個人都沒有,早已然渾身冷透,有些哆嗦著說:「我……奴婢是一時中了邪,想著,想著也為自己謀個前程,所以才……才……」
「不說實話,我就把這個拿給太太。」
魏月融卻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她,將那張字條提起來晃了晃,又撂在了桌上。
玉棋看了一眼那張紙條,感覺彷佛魏月融捏著的不是紙條,而是自己的性命,隨時都可以撕碎了一般。
她知道魏月融這回是不好糊弄的了。
她只得哭了起來,說:「奴婢不敢欺瞞,說的是實話!奴婢聽說珩公子喜愛詩文,又因……又因松雲在詩書上有些不通,所以,所以覺得自己可以……」
「那香囊是怎麼來的?總不會是你做的吧?」魏月融彷佛已經失去了耐心,又一次厲聲打斷了她。
魏月融在內宅中的名聲一向是很寬仁待下的,平日裡丫頭婆子們見了他都覺得親切,玉棋雖然沒有當過魏月融近身的差事,但也從來沒聽說過魏月融如此疾言厲色。
她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只得一咬牙,道:「是徐嬤嬤給我的。嬤嬤說,她也算是教養過二公子幾年的,對他的性情熟悉些,」
「她說公子喜歡萱草,就拿了這個繡萱草的香囊給我。還說,公子不喜歡輕浮人,叫我悄悄地自己寫了字條,和著香囊掖在他衣服里,等來日,他再見我的字跡,日久天長認得了,便知道我是哪個,這樣……這樣既風雅,又含蓄……少爺才會喜歡的。」
玉棋一道哭一道訴說,好半天才把一套話說完,但魏月融聽了,卻沒有像之前那般立刻追問。
可是他越是這樣,反倒讓玉棋更恐慌了幾分,在地上不禁微微地顫抖起來。
過了半晌,魏月融才又開口:「你要仔細回話,徐嬤嬤是太太派來照料珩公子的。」
魏月融的聲音是那麼寒涼。
太太派來照料阮珩的嬤嬤,卻在教唆侍女勾引少爺,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話!
玉棋立刻便又出了一身冷汗,卻還有些心存僥倖,哆嗦著說:「徐嬤嬤……是奴婢的嬸娘,她……」
「這個我知道。」魏月融不以為然地阻止了她繼續編織下去。
是了,魏月融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底細。
恐怕不止她,阮珩院子裡的每個人、甚至一草一木,她們是從哪來,到哪去,怎麼被安排進阮珩的院子,魏月融對這些都是瞭如指掌的。
玉棋知道自己今天是跑不掉了,她太清楚魏月融現在想知道的是什麼。
她並不是一個少心眼的丫頭,在內宅混了這麼幾年,她深知這府中有些事情是萬不能插足的。
為了明哲保身,她也用盡心機地周旋了許久,只是沒想到,時也命也,自己還是被那可怕的漩渦卷了進去。
玉棋已然說到這個地步,便只能接著流淚道:「徐嬤嬤說,太太如今與從前不同,只是但願三公子讀書上進,更勝二公子一籌,因此,會對奴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徐嬤嬤還說,等到了時候,說不準太太還會做主給我抬房,以後我就能跟松雲平起平坐地服侍二公子……」
她這話說得已經夠含蓄,實則即是,太太如今,恐怕是巴不得阮珩房裡被妖精給占滿了才好呢!
若想栽培一個人不易,但若想引一個人走邪路,方法何止千萬。
好在玉棋還沒糊塗,她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在魏月融耳朵里聽著是什麼意思,但她不得不讓魏月融往那個方向想。
魏月融眉峰緊蹙。
從前太太監督阮珩讀書,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魏月融雖然心疼阮珩刻苦,但一來讀書上進是一個人立身的根本,生在富貴人家裡最易使人軟弱無能,若能從小吃些苦歷練起來倒是造化一件,二來大太太管自己家的兒子,確實也輪不到他插話。
不過其實人人心裡都明白,太太雖然身負悉心教養庶子的賢名,但也並非沒有私心,其實是不捨得自己親生的兒子十年寒窗罷了。
從前大公子有爵位繼承,無論怎樣都是穩妥的。
而三公子有太太私心袒護,一心想著只讓他繼承田產商鋪就好,讀書也不過是做做樣子。
只有阮珩是沒有依仗的,將來一輩子如何,全憑自己的本事讀書做官了。
從前阮珩讀書上進,整個阮家包括太太都受益。
因為老爺走後阮家的家主還是承襲爵位的大公子,阮珩無論官做得再大都威脅不到阮珵,反而能夠振興阮家,因此太太逼阮珩讀書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但現在就不同了。
阮珵分化成坤澤之後,爵位就與他無緣,可能承襲阮家爵位的就變成了阮珩和阮瓔兩人。
阮珩年長又是乾元,但阮瓔占著正室所出的名分,在機會幾乎均等的情況下,自然是誰上進、有才有德,誰就更能得到老爺的偏愛。
不過,阮珩讀書的底子是十幾年如一日攢出來的,何況他頭腦又不傻,哪裡是阮瓔這個詩酒風月的半吊子一時半刻能趕得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