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她努力地抗拒著,時刻小心提防著命運的線路與上一世重合,可四周的變化,似乎在悄然無聲的將她又推回那條線路。
她一路快步回了玄武殿偏殿,推開門的瞬間,便看到蕭臨坐在自己房內的書案之前,滿臉陰沉。
雲夭嚇得拍拍胸脯,轉身朝著他欠身行標準女禮,而後像往常那般跪坐他身側,禮節到位了,可臉上實在擺不出好臉色。
「陛下怎親自來了此處?此處簡陋,不適合陛下久待。」
蕭臨本準備的大段話被她一句便嗆回了嗓子眼,只能幹瞪著,最後道:「朕的皇宮,朕想去何處便去何處,倒是你……」
倒是這個該死的女人,昨夜還對自己小意溫柔,結束後便甩臉色,到了今晨更是翻臉不認人。他不久弄得久了點麼?至於生那麼大氣。
雲夭一瞥他,恭敬地為他將茶斟上,推至他面前,一句話也不說。
蕭臨賭著氣道:「你剛才去了何處?」
雲夭正開口,還未解釋,他便緊跟著道:「昨夜才與朕那般親密,今日便去找了野男人?」
什麼野男人?他在說趙思有?
雲夭雖然煩他,但還是解釋道:「陛下,思有哥哥與我之間,便是兄妹,我們皆一心忠於陛下,絕不背叛。」
可他每次一聽到她口口聲聲忠心二字,心中便更氣惱。
雲夭卻無絲毫情緒,淡淡道:「陛下,昨夜我只是做了一個近侍婢女應做的,為陛下解了那藥罷了,陛下無需放在心上。更何況,以陛下身份,未來三宮六院,便會知曉昨夜不算什麼。」
特別是等韋氏成為皇后之後,不說家世背景的契合,又是他青梅竹馬,唯一上心的女人,昨夜定然更是不值一提。
蕭臨直接氣笑了,她竟如此期待自己三宮六院,倒是自己這番舉動,反而在她眼中是自降身份,著實可笑。
他蕭臨這輩子,見過的人對自己除了懼怕,便是厭惡。
從沒見過她這樣的,一臉淡然。說她厭惡自己,可確實又想方設法為他出謀劃策。說不厭惡,又用盡一切擺脫與他的曖昧。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不解道:「陛下,若是我昨夜真的和陛下有了什麼,陛下會讓我做皇后嗎?」
這直白的一問,讓他倏然頓住,雖他不屑,可不得不承認,皇后的位子,涉及的並非個人喜好,而是朝堂與政治勢力。
蕭臨沒有回答,雲夭卻極為清楚,「陛下不會,也不能。我不是簡單的女奴,我是罪臣之女,我父是前司徒,不僅是關隴士族出生,還涉及曾經反叛的舊黨。」
「如今的宰相之中,全部都是關隴地區的勢力,這些士族盤根錯節,分散皇權。我知道,昨夜對楊家的處罰,不僅僅是為了震懾這些目無君上之人,還是瓦解關隴士族的第一步。既然如此,陛下需要娶的人,無論是文官或是武將之女,無論貴族還是寒門,必定是以陛下為中心的勢力。」
今晨與趙思有聊過幾句後,她便醍醐灌頂。想前世,為了剷除關隴勢力,蕭臨便廢了不少功夫。這麼看來,當初讓她坐上貴妃之位,已算是破天荒之舉。
蕭臨苦笑道:「不愧是你,竟能分析得如此透徹。」
若是其他女子,腦子里想的怕只有爭寵。可看著她無謂又冷靜的模樣,他卻有些心涼。
「陛下。」她看出蕭臨心中的懊惱,或許是征服欲未能達到而產生的鬱結,還是朝他勾唇一笑,微微歪頭,雙眸中揉進春光,「我雖身份卑微又尷尬,可我此生,不願為妾。也不願與她人共侍一夫,可陛下身為皇帝,必得三宮六院,廣納御妻為自己開枝散葉。」
蕭臨心頭一震,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雲夭則伸手抓住他指腹有些粗糙的手,「到了如今,我依舊如同當初在天牢中那般,會在陛下身後,為陛下肝腦塗地。」
他繃著臉,心中失落,脖頸上被她咬出來的傷口還未結痂,又開始癢起來,手中的柔荑太過柔軟,只能梗著脖子,躲開視線道:「朕今日過來,便是怕你多想。既然如此,朕便放心了。」
他一時語塞,這個女人比他看得更通透,難怪她寧願以一個女奴的身份待在自己身邊,暗中做著謀士,也不願以他的女人的名分,被擺到台面之上。
相比起來,他倒顯得幼稚又衝動。
他一口將案几上的茶飲盡,拂袖起身。
雲夭立刻跟上送他出偏殿,這時候才發覺他脖頸處的傷口竟還在流血,看樣子是他自己撓破了。
她沒有出聲詢問,只是看著他背對自己遠去。
如今他們這樣的關係,在她看來,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