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是跑不掉的。
大雨飄零進些許,她收回視線,從掛在腰上的錢袋中掏出幾個銅板,讓茶鋪老闆給那兩人去件蓑衣,並告知她不介意兩人入茶鋪中隨她一同避雨。
待那夥計去了一趟,回來後,道兩士卒收下蓑衣,卻不願進入。雲夭再次看去時,剛好與兩人對上視線,只見他們朝著自己彎腰致謝後,又恢復了最初的模樣,定定守在角落之中,不敢打擾絲毫。
她心中覺得好笑,明明她只是一介女奴,身份其實還不如這兩人,也不如這夥計,卻皆對她如此尊重。
夥計笑嘻嘻上前,又再次與雲夭閒聊起來,畢竟這樣的美人實在難得一見,還是想能與她多說兩句,「姑娘可知,我如何看出那兩人是禁軍?」
雲夭並沒有興致,只是敷衍道:「如何看出?」
他笑笑,帶著炫耀道:「當今聖上曾親臨過這間茶鋪,當時似乎是聖上親自帶兵在附近剿匪來著,結束後在這茶鋪坐了一整日,也不知等著什麼。我就是那時候見到禁軍的。」
「話說,這陛下繳了山匪,真乃大快人心。雖然總有傳言說道當今天子這不好那不好,叭叭叭叭,可我看來,不可信!那山匪總在這條路上橫行霸道……」
後來小夥計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雲夭皆沒怎麼聽進去,只是一邊看著屋外的雨,一邊將手中桃花糕一點兒不剩的全部下肚。
本以為雨很快便會停,卻沒想到反而越下越大,眼見著已是近黃昏,雲夭有些心急,若是再晚,或許天黑後便更難回宮。於是她又買了一件蓑衣,自己穿上,決定不再等雨停,直接上馬,甩過馬鞭,往大興城疾馳而去。
馬蹄濺起地上的污泥,她一邊縱馬,一邊冷得發抖,雨霧遮住了雙眼,無法睜開。大興城很少會下這般大的雨,當她回到皇宮時,正好過了宵禁,早已渾身濕透,身上的衣服極為沉重。
今日弄得她太過疲累,有些頭暈,無法抽出精力去思考蕭臨的行為。當回到竹林小院兒時,徐阿母被她嚇了一跳,立刻燒了桶熱水讓她沐浴。又煮了碗薑湯,盯著她服下。而後才遞了一封趙思有的信給她。
她在浴桶中終於放鬆下來,四周的溫暖讓她疲累得想要睡覺。沐浴完後,她換了寢衣,才將信拆開,沒想到趙思有還是失敗了。宇文太尉厭惡極了皇帝,趙思有在天牢中沒說兩句話,便被他趕走。
雲夭失落萬分,坐在床榻上看了一會兒屋外的瓢潑大雨。
回到皇宮後的第二日,雖然蕭臨未召見她前去伺候,可也是忙碌著和女官們處太極殿和玄武殿的事宜,只是不在他面前晃悠罷了。
想到他在馬上說過的話,還是對殿中的女官交代一番他平日喜好,免得再惹他不快。
女官將帳目好,斜眼一瞥她,美色佳人,楊柳細腰,盈盈弱弱,可無論再美,無名無份,果然看膩後,取之而來的便只有失寵而已。
「之前是看在你貼身伺候聖上的份上,沒添其他雜活於你,可如今你既然不在聖上跟前伺候,那自然不能當自己是個貴人,懂嗎?」
雲夭看出她這是敲打自己,頷首沒有辯解與質疑。
「昨日下了雨,通往玄武殿宮道的樹葉樹枝都被打落,今日你和徐嬤嬤便去那邊灑掃吧。」女官說完後便不再看她,只是繼續整著手頭帳目。
雲夭領了命,便同徐阿母兩人去了玄武殿,白道驛的活計可比宮中艱苦,所以這灑掃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可今日她總感到提不起勁兒,有些暈乎。徐阿母擔憂,想要替她幫著把活做了,雲夭卻搖頭婉拒。
偶爾有路過她的宮女,看見曾經聖上身邊的大紅人如今來做灑掃活計,都變得頤指氣使起來,有時忽然嘟囔一句,音量正好傳入她耳中,「有句話叫什麼來著?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
她們曾有多嫉妒雲夭,此刻便有多幸災樂禍。
雲夭左耳進右耳出,她並沒上心,只是感到或許是剛下過暴雨的緣由,空氣中帶著凜冽,格外發冷。
昨日風有些大,除了落葉,還有些小樹枝也被吹得四處遍地。好不容易將樹枝都揀到一旁,她起身時,細手忽然被風吹動起來的一枝丫刮擦了手背,虎口破開一道口子。
雲夭沒忍住,輕輕「啊」了一聲,低頭看著流出點點血跡的手,心中忽然生出一些委屈。
「雲姑娘沒事兒吧?」一聲陰柔的嗓音在身後響起,有些尖細。
雲夭蹙眉轉頭,見是已許久未見過的張公公,她低笑一聲道:「還以為張公公再也不會出現我面前。」
「雲姑娘說的哪兒門子話,姑娘如此驚鴻貌,咱家怎會忘記?」他陰笑著上前,「咱家現在在太后宮中辦事兒,辦的可都是頂頂大事兒。」
原來如此,太上皇去了仁壽宮,卻沒帶上自己任何一位嬪妃,連皇后都留在宮中,也是如今的太后。太后與蕭臨一直暗中不對付,可如今見他登基,便也整日極力低調,免得惹這位新帝惱怒。
不過,她對這位太后,可從沒過什麼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