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在空曠的室內搖曳著,紅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晃動,略顯不安。隨著一頁頁的翻閱,她神色逐漸平靜下來。
她向來知曉自己的美色,也會利用自己的美色達成任何目的。曾經母親告訴她,女子之一生,在於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攀附於自己的夫君,出嫁從夫,夫便是天。
可那三十二封信狠狠地,劈頭蓋臉地,教訓了她一通。
殿外狂風大作,經歷過春雨的洗禮後,她感受到了全身筋脈寸斷,骨血粉碎,而後又慢慢重鑄。
眼前除了文字,還有不斷來回閃過前世的自己以及如今的自己。她慢慢地思索著,開始逐漸梳著如今的局面與前世的發展。
「河冰結合,非一日之寒。積土成山,非斯須之作。」
原來,大鄴的滅亡,與自己前世的死亡,其實並非一個君主的過錯。大鄴從多少年前開始,本就已千瘡百孔。
雲夭深深呼吸著,殿外一陣風吹入,蠟燭瞬間熄滅,整個寢殿黑暗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她終於知曉,自己究竟該做什麼了。
崔顯將秦王與蕭臨置於賭桌之上。
她身份不足,改變不了秦王,改變不了朝臣,更改變不了江山現狀。
但,她押注蕭臨。
她賭,蕭臨依然能夠如前世那般登帝。也賭,這一世的蕭臨能去除大鄴癰疽。
畢竟她曾在他身邊五年,他的喜好,他的情緒,他的底線,她皆熟悉。
如今一切還來得及,還有機會,她可以去改變他。這一世,她不會再做一個只知道討好男人的貴妃,她要的,是扭轉那抓不住,摸不著的命運。
……
翌日,雲夭趁著出凝雲閣拿膳時,前往上次見到趙思有的地方,放上一枝桃花。
福禧醒來後仍然無法動彈,凝雲閣還在被封禁之中,只得由雲夭貼身照顧他,弄得他很是不好意思。
又過一日,當她再次出門拿膳時,見到了正在等待自己的趙思有。
「夭夭,你來了,尋我是需要我幫你做什麼嗎?」趙思有仍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雲夭頷首道:「思有哥哥,上次你說的話,我想好了。」
他面色嚴肅起來,聽著雲夭繼續道:「我決定站在五皇子一邊。」
「好,我明白了。」趙思有點頭,不帶片刻猶豫便應了她。
可雲夭卻搖頭道:「思有哥哥,如今殿下處境不利,而你趙家家主定然不會這麼輕易站隊。目前對於趙家來說,只要能夠擺正中立的立場,足矣。」
若是此時趙家強出頭,定然會害了他們一家,她相信以蕭臨的能耐,不需要趙家此時的站隊。
「那夭夭你?」趙思有更是不解,沒能料到雲夭竟是這樣的要求。
「思有哥哥,我想進天牢看一眼蕭臨。」
雨後的空氣有些微寒,灌入趙思有袖中,讓他打了個寒顫。
雲夭見他不回答,心中有些慌亂,「若是此事難辦,那便算了。」
「不,不難辦。」趙思有立刻應下,「好,我幫你見他。只是夭夭。」
「嗯?」見他答應,雲夭緩緩呼出一口氣。
「護好你自己。」
雲夭一愣,發覺蕭臨下獄的前夜,他也對自己說了同樣一句話,忍不住笑了出來,點點頭,終於鬆開捏緊的雙手。
……
第二日入夜,在趙思有的安排下,雲夭偷偷出了宮,被他手下的一名侍衛親自帶至天牢門口。
她穿著一身玄色披風,帶著帽檐,將自己半張臉遮住。那侍衛先行上前與獄卒溝通過後,小獄卒便帶著雲夭悄悄入了天牢。
牢房昏暗無比,路過的犯人們各個臉上暗淡無光,而蕭臨被關在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囚室。
當她快走到鐵柵前時,小獄卒在她耳邊低聲道:「姑娘,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抓緊吧。」
「嗯。」雲夭點點頭,拎了拎手中的食盒,兩步上前蹲下,終於見到了一身囚衣的蕭臨。
他閉目假寐,頭髮散開,下巴上滿是鬍渣。手腕和腳腕都帶著刑具,看起來那刑具嵌入了肉中,應是很疼,可他依舊面無表情,連最直觀疼痛的蹙眉都沒有。
聽到鐵柵的動靜,他才睜開雙眼,見到雲夭時明顯一愣,不知她竟跑進了天牢。
雲夭活了兩輩子,從未見過蕭臨這副模樣,以往的他永遠高高在上,蔑視著一切,而非這般階下囚的邋遢與卑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