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碧雲屈腿坐起,如那夜景狀。那枝海棠溫熱柔軟,緊貼天子的頭臉。他驚詫於她的膽大,一時卻聞到了祝蘭常用的那縷衣香,散在她年少的、汩汩生春的身軀上,奇異地糅雜成一股難以抑制的渴望。
「喚我。」她再輕不過的誘引,一點一點,帶著他重溫那夜的幻夢。
暑熱又起。男人的呼吸濕潤了海棠,由輕而重,漸而渾濁。那夜他是恐慌,此時是焦渴。
「……蘭娘。」他從胸腹中發出聲音。
范碧雲勾起了唇角。
第118章
傘上微微雨,不知晴何……
晌午時天色昏昏漠漠的,又捲起了風,殘夏已了,不知是否要落一陣秋雨。
應憐才送走了客。
新來的女使們進進出出收拾
殘盞,她便將花廳讓與她們,自己默默到了廊下,一時漫無目的,茫茫地走。
客是貴客,人是故人。她從未想到,祝蘭竟還活著,驚喜交加之餘,互訴了闊別後的境況,自是無限唏噓。
祝蘭此來,是為重逢,卻也說得明白,這一登門,往後便再不相見。
「洛京乃深險之地,我不願再久留於此。」她道,「今日來,一是圓了與你契闊之誼;二是與你賠罪。再有,總有些事,我不吐不快。」
應憐百般地不解,「賠罪?這是哪裡來的話?」
祝蘭深深地望著她,「這事幾經波折,我與你慢慢地講吧。」
「一切要從二三年前,一本忽入王家的帳簿說起。那時我尚在揚州,為王家一瘋婦。他家上下人等,皆以為我神智盡喪,便有些事當著我面做來,甚不夠仔細。我從王渡的言語裡得知,有一孫姓的先生,從前做得固堤度支的帳房,裡頭曲曲道道,儘是偷省、挪用。那堤你想必曾記得,後來毀於一旦。孫先生懼怕被牽連禍殃,來到王家避禍。可笑王渡當時存著想要投效貴人的心思,穩住了他,騙得了這一帳簿。
「你可知那時派去固堤的州官,十有八九是為新任?只因彼等為三王麾下之人,結成朋黨,要做些政績來,因此又要修堤、又要開河,惹得民怨沸騰。彼時我為王氏夫婦所害,幸得活命,滿懷冤怨,頗費了些功夫,探聽得曾與先父交好的前任揚州知州,正因二黨相爭事貶官外地。他自是如今官家那一頭的人,急切想抓些三王的把柄。可巧,我去投他,那帳簿之事便做了敲門磚——我本藉此了己私怨,但那李氏到底是你的表姐,我行此報復事,終究與你有損。這是賠罪。」
往昔的一樁樁、一件件,本以為是伶仃的瑣事,如孫家投宿、王家法事,卻未想它們竟串成了一條明里暗裡的線,伏脈至今。應憐心中滋味百轉,問:「我曾聽聞王家那一起匪禍來得蹊蹺,想來……」
「是官府行事,為的是搜檢那一本帳簿。」祝蘭承認得很爽快。
她這一招借刀殺人,拉仇家下水,手段實在利落。應憐無話可說,只得又問:「那……找著了麼?」
祝蘭點頭,「我帶著帳簿,在知州的護保下,入了洛京,得見了官家。」
她所言並非先帝,而是時為太子的新帝。
合一合時間,那正是太子失勢瘋癲、朝中動盪不安的一段時日。
「我到了他身邊。打頭一眼,我便心知,他所患瘋症,與我是一般。」她微微地笑起來,眸子裡有奇異的憫色,「我自然沒有你當初治我的那一碗符水,不過與他講了些話。許是那番話與那一帳簿,愈了他的病。他病症已去,便入宮見先帝,再不提什麼兄弟不恭,也不提朝臣相鬥,只涕零重敘父子情誼,終得了先帝一句『吾兒知錯甚善』。」
「朝臣皆道他天家父子失和已久,你是否覺著納罕,為何最終登位的是官家,不是三王?」
這些儘是宮闈秘事。所幸二人所在內室,便是有人窺聽,也聽不真切。然應憐仍覺著心悸,匆匆向門口瞥了一眼。
祝蘭道:「這便是我要與你講的第三件事。我想,這是他為你做的,若就此埋沒了,總是可惜。」
「我從此侍奉東宮。時逢先帝沉疴反覆,官家便日日親奉湯藥,純孝之至;哪怕三王口角譏諷,他也一蓋揭過,不予爭論,慢慢地使得先帝軟了心腸。恰逢江寧叛軍上表,請早已落入敵手的六王為質,觸怒了先帝,便令一向善於弓馬的三王再領大軍前去圍剿。可先帝那時已將近燈枯,大行在即,三王哪肯離了洛京,磨磨蹭蹭,又暗自群集了心腹黨羽,詢問對策。
「你可曉得,自你家敗落,元家早已交好了三王?元四郎又是他兄弟四人中最才高智絕者,一來二去,得了那殿下十分的青眼,甚而出入隨行。他向三王獻了一計——先帝彌留,三王可速備冠冕儀仗,以免即位倉促,貽笑於人;又言,宮禁之中有通情者,一旦先帝大行,可速報知,三王即攜冠冕絳袍入內,先定名分、後置大典。三王極善之。」=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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