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晚好一會兒才發應過來他問的話,乖巧地向他點點頭。
那便好,看來醉的還不是太厲害。
天子小心翼翼地牽著醉態朦朧的二女兒,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下台階。
姜映晚在他身邊就十分乖巧,進殿後便雙腳併攏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若非她眼神中還帶著迷茫懵懂,天子當真以為她這是已經酒醒了。
太乖了。天子不由想起自己其他幾個兒女,沒有哪個像晚晚這般乖巧,這般合自己心意。
「晚晚,頭還暈不暈?」天子溫聲問。
姜映晚眨眨眼,慢吞吞地搖了下頭,細聲細氣道:「不暈了。」
天子在她眼前揮了下手,目中含笑:「還認得我是誰麼?」
姜映晚歪了下腦袋,似乎在努力辨認他的模樣,半晌後才肯定地點了點頭:「陛下!」
天子皺起眉,心中忽然感到有些不快。
陛下這個稱謂太過冰冷,高高在上,令人難以接近,仿佛瞬間在他們之間築起了一道遙遠的隔閡。
可這個女孩溫熱的皮膚之下分明流淌著自己的血液,她的全部骨肉也脫胎於自己,是他生命精華的結晶,這世上不會再有比他們之間更親密的關係。
他是她的父親,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哪怕她今後嫁給了另一個男人,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也無法輕易被斬斷。
這是屬於他的孩子,他最嬌貴、最乖巧、最柔弱、也最合他心意的孩子。
「晚晚,」他雙手握住她的肩,聲音輕柔,目光卻隱隱帶著一種強制性的威壓,「叫父皇。」
這是只屬於他的孩子,王昭儀也好,姜家父母也好,都不過是她生命里的過客。
他會讓晚晚知道,只有他這個父皇才是最重要的,只有他會寵著她、慣著她、縱容她,哪怕是她將來的駙馬,也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
他會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他富有天下,掌萬里河山,也願意傾盡所有搏他的小公主一笑。
姜映晚懵懵地注視著他的雙目,那是一潭幽深的黑淵,陰沉、晦澀,蟄伏著一頭危險的巨龍。
「父皇……」
「晚晚乖。」天子拇指輕撫著她的臉龐。
他的晚晚,他最重要的孩子,他會用一生去庇護她。
「陛下,醒酒湯熬好了。」一個聲音在門外道。
天子收斂好情緒,聲音平淡道:「進來。」
宮女才低著頭走進來,腳步輕緩,手中的托盤端得穩穩噹噹,湯水幾乎不見搖晃。
方煮好的醒酒湯仍冒著熱氣,天子一手將它端起來,舀起一勺湯汁送到姜映晚嘴邊。
宮女見此不由露出了驚訝之色,卻屏著呼吸一句話也不敢說。
「晚晚,先把醒酒湯喝了。」
古怪的味道令姜映晚皺起了鼻子,她抬眸看了天子一眼,見他目光溫和慈愛,才不情不願地張開了嘴。
天子從前只餵過幼時的太子喝藥,然而太子畢竟是個男孩,他對太子向來要求嚴格,並不會哄著他。
可晚晚卻不一樣,這個女兒是需要他哄的。
他一口一口地餵著,忽然從中得了幾分趣,愉悅的同時也不免有些遺憾。
若是晚晚能夠在他身邊長大該多好,他能有更多的時間來教養她,呵護她,能夠親眼見證她是如何由一個小小的雪糰子一點點地長大,成為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錯過了晚晚十六年的歲月。
十六年。
他還有多少個十六年能陪在他的晚晚身邊?
第12章
禮物陛下為她親手做了小兔子花燈……
天子素來知曉,自己並非是一個溫情之人。他十八歲那年手刃親兄逼父退位,登基後更是以雷霆手腕強勢鎮壓下蠢蠢欲動的宗室,近年來他的手段才溫和了一些。
他鄙夷先帝的溫柔多情,對後宮向來不假辭色,除了生育了皇嗣的妃嬪能讓他稍微掛念,其餘的皆如過眼雲煙。
在他的孩子面前,他也始終嚴守著帝王的威嚴,從不逾矩半步。
偶爾他也會想起那個曾被他丟失的孩子,她是否還活著,長大後會是什麼模樣。直到晚晚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當她抬起臉露出那雙水潤的眸子時,那個孩子在他心中才逐漸有了清晰的印象。
他對那個孩子的愛不是來自於血緣,也不是來自於她的母親王氏,而是來自於晚晚,來自於這個伏在他的腳下瑟瑟發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