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結伴先去黔山縣。
如果說平原地帶是有山有水,那麼這裡可以說是皆山皆水,所到之處除了小山丘就是水,時聞漁歌猿嘯,但見叢林四處,少見莊稼農人。
大戶人家的房屋依山而建,低矮而逼仄,貧苦之戶棲身在岩洞中,路過時總有小兒探出頭來看稀罕。
縣城中有一處集市,售賣當地的果子菜糧,品種不多,個頭也小小的。
沈持停下來問明價錢,一一記在心中。
胡見春說道:「這樣的物價,一戶六口之家一年的嚼用都要不了二兩銀子。」而在京城,則至少要十兩銀子才勉強夠用。
沈持點點頭:「胡大人所言不差。」
之後,二人又打聽著去看縣城集聚而住的那條街,從頭數到尾統共三十來戶宅院,不及祿縣一條街的人家多。
「想來安仁縣也是這樣的。」沈持問胡見春:「胡大人可知,近來朝廷在某地建工事不得已要使百姓遷走,給一戶人家的補償是多少?」
八十多年前開大萬山硃砂礦時的事太遙遠,昨日俞馴話裡頭的意思,戶部是不認的,可見斷然不會給十四萬兩銀子用以安置兩縣百姓。
「喲,」胡見春想了想說道:「往前數十一年前朝廷在長沙府沅陵縣開金礦,當時遷走七萬戶,每戶給六兩銀子,及到了臨近的流入地,給每戶一男丁三十畝農田,再免除一年的田稅和徭役。」
那次朝廷待他們還是很豐厚的。
沈持說道:「黔州府耕田極少,黔、安兩縣百姓遷出,在臨近的縣域內無法以耕田為生計,是件難事呀。」
這樣,要是參照當年沅陵縣的補償,單給六兩銀子不給農田嫌少,後續的生活無以為繼,要是再添些,添多少合適,以及戶部肯不肯給,又是個問題。
「嗯,」胡見春望著眼前一層又一層的山:「難啊。」
二人又去安仁縣轉了一圈,果然與黔山縣相差無幾,而後打道回府。
夜晚,沈持沐浴更衣後去見戶部員外郎俞馴,對方似乎並不意外,反倒直接問:「沈大人去過黔、安二縣了?」
「在下去過了,」沈持也不繞彎子:「敢問俞大人,這次戶部打算補償遷出的兩縣百姓每戶多少兩銀子?以及田畝,稅賦徭役呢?」
俞馴的臉仍舊是黑著的:「參照舊例,每戶補六兩銀子。」他冷聲道:「餘下如何安排,是黔州府的事了。」
不能全推給戶部。
沈持想說黔州府是不會管的,但他沒說出來,他道:「在下知道了。」
在俞馴這裡,沒有可商量的餘地。
沈持從他屋中出來,回到自己房裡。
趙蟾桂見他心事重重,問道:「大人,咱是不是遇到難事了?」
沈持勉強笑了笑:「算是吧。」
深夜,他在燈下擬了一份告示,大致是告黔、安兩縣的百姓,朝廷給每戶發放六兩銀子,讓他們在十日之內搬遷到別處去。
至於去往哪裡,後續如何安置,沈持沉思良久始終沒有落筆。
次日拿給朱文濟過目,他道:「沈大人是問過俞大人之後擬的?」
沈持說道:「正是。」
朱文濟笑道:「請沈大人告訴焦大人一聲,他要是沒好的法子,就這麼辦吧。」
……
那日後來,沈持捏著這張告示在邱長風屋中坐了許久,兩人說著話不知因何不投機了,他被道長甩著拂塵攆出來……
次日,一道骨仙風的道士出現在黔、安兩縣,他對當地的百姓說,他們不日即將要發一筆小財。
百姓們淳樸,笑了笑沒當回事。
哪知三日後。
黔、安兩縣當地的縣衙貼出搬遷告示,每戶賞銀六兩。
告示一張貼出來,一些正因為家中變故,走投無路的人都沒多做考慮,立馬跑到縣衙去問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直接畫押拿銀子走人,遷出就遷出,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呢。
他們甚至激動地說道:哎呀那道士,不,神仙的話是真的,當真發了一筆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