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悅沒有說什麼,回到床上鑽進被子裡,「王爺直說便是,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說完才意識到他這是暴露了自己的弱點。
「我會守口如瓶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吉知。」虞悅轉頭對他噼里啪啦念了一長串,小臉嚴肅,左眼寫著「可」字,右眼寫著「靠」字。
梁璟神色雖淡,嘴角的弧度卻稍加上揚,長長地quot嗯quot了一聲。
屋內一片靜謐,偶聽帳外巡邏的羽林軍走過時,鞋底的摩擦聲與盔甲間輕微的碰撞聲。
虞悅平躺閉眼假寐,感覺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睡不著的她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看向梁璟,兩人的視線驟然交匯撞在一處。
梁璟面對她側躺,盯著她的眼神一片清明,一看就知道還沒睡,也不知他這樣看了多久。虞悅有些不自在起來,想著說點什麼緩解尷尬:「王爺為什麼怕黑?」
捕捉到他眸中的光黯淡了些許,她才覺得問得有些不妥,他們似乎沒到能交心談論私事的關係。
「我就是隨口一問,不想說可以不說的,」虞悅翻了個身背對他,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我困了,先睡啦。」
「是我小時候的事了,」身後的梁璟低低出聲,「大約七八歲時,母妃剛薨逝不久,有個宮女誘我去一處殘破的偏殿。在我進去後,那宮女竟將門關上鎖了起來,任由我怎麼敲打呼喊都沒人應。」
「不知為何那屋子的所有窗子都被木板封死了,里面連燭火也沒有。白天尚且好些,夜晚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還有異響和哭聲。我只能扒在門口等有人經過,祈禱誰能聽到我的拍門聲。」
虞悅翻了個身,將身子轉過來面向他。微弱的亮光中,他低垂著眸子,臉上表情淡淡的,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般漠然。
「就這樣不吃不喝等了三天,等到我幾近昏倒,才等到人來。是父皇下令派親衛將皇宮仔仔細細搜查,才搜到這座偏僻宮殿的。」
「後來那名宮女找到了嗎?」虞悅問。
梁璟點頭:「找到了,她一口咬死是我小時候欺辱過她,對我懷恨在心,可我壓根兒就沒見過她。」
「定是有人指使。」虞悅道。
他繼續講下去:「父皇氣急,見她怎麼也不說,便拖出去杖斃了。連同那日我宮裡的所有人,都落了個失職的罪名一同杖斃,此事便這樣了了。」
虞悅擰眉:「就沒再查查?萬一這人再想害你怎麼辦?」
梁璟抬起眼睛,定定地看著她,這次他沒有猶豫,徑直說道:「是裕貴妃。」
意料之外的答案。虞悅瞪大眼睛,小嘴微張,怪不得他一聽到裕貴妃便像炸了毛的狸奴。
不過他不是不願告訴她嗎?而且這件密辛從未被天下人知曉,現下怎的直接將過往坦然相告,她問道:「陛下得知後什麼也沒做?」
梁璟搖了搖頭:「我沒有告訴父皇。」
虞悅不解:「為何?」小孩子受了委屈,查明真相後一定是告知父母,讓他們為其申冤,他竟然獨自忍下這麼大一口氣?
「說了又有什麼用呢?」梁璟自嘲般笑笑,「裕貴妃表面上代為撫育我,易相又在朝中勢大如山,無法撼動。你不了解父皇,我了解。比起我,他更愛他自己,更愛他坐的那把龍椅。」
此刻的他對說大不敬的話並不避諱,坦然將心中深埋的秘密宣之於口。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虞悅一時看不透他。
梁璟疑惑地眨眨眼,嘆笑一聲:「不是你問我的嗎?」
「我是說後面這些,除了你和裕貴妃沒人知道,你也沒必要說與我。」
他神色變得柔和,鄭重道:「我信你。」
虞悅的心臟重重一跳,一切嘈雜的聲音都頃刻間消散在耳邊,徒留他最後的話音在腦中盤旋。
她看到梁璟墨色的眸子中,隱隱約約倒映著兩個小小的她,隨著燭光跳動。
不知為何,喉頭微微發澀,她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些,從被子中伸出一隻手,隔著被子安撫地拍拍他:「不用怕,有我在呢。」
說罷,收回手翻身過去,背對著梁璟,隔絕那道有些承受不住的視線。
梁璟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想起他們成婚當晚的情形。
如同之前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裡,安靜下來的他腦中會瞬間湧入萬千思緒,讓人難以入眠,更何況身邊多了一個陌生人,只能和往常一樣靜待天亮。
他對成婚並不期待。
生在皇家,他看遍了後宮骯髒的戲碼,看宣文帝一邊懷念母后,一邊召別的女人侍寢,令他無比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