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涿能正常活動的時間越來越長,身體也不再脆弱得像一張紙。母親想了想,替他圍上圍巾,戴上毛絨帽子,出了門。
還沒上學的那段時間,他們也是這樣牽著手去買菜。不新鮮的菜葉子被菜販擇了丟在地上,地面又被魚攤里漏出的水浸濕,空氣里瀰漫著奇異的生鮮味道。
青涿不討厭這種味道,正如他不討厭母親做飯時的油煙味、剛洗完碗手上的洗潔精味一樣。
「會挑菜嗎?」到了菜攤前,母親笑著問他。
「你看,這種顏色比較深的就是偏老的,摸上去會有一點粗糙的手感…」
吃完飯,青涿又打開電視,調到母親最常看的頻道,偎在她身邊打著盹。
母親的手伸到他髮絲間輕輕撥攏,另一手拿遙控器調低了電視音量,低低地像是催眠曲,在安靜的春日午後緩緩奏起。
然而,接觸到頭皮的卻不是母親柔和的指肚,而是毛線手套。
美好的假象破裂開,驚醒午後酣眠。而到了晚上,那裂縫變會被猛然撐大。
黑暗的臥室里沒有母親的影子,青涿趴在床邊,久久無法從喝血的噁心感里抽出身。
母親的情況更糟糕了。她身上傳來了陣陣霉味,幾乎快蓋住濃郁的玫瑰花香,從衣服底下的軀體中散發出來。
她嘴角的潰爛擴散到半邊臉上,像是得了惡性皮膚病一樣,不得不戴上口罩。
青涿抱住自己,在被子裡輕微發著抖。幾乎與白天那溫和親人的少年割裂成兩半。
快了…快了……
他這麼對自己說,像一句潦草的安慰,卻還不敢說出口,睜著眼熬到半夜,才淺淺睡去。
然而,因為腦袋裡一個驚天動地的想法,他便是睡也極不安穩。看不清的夢境一個接一個。
他在夢裡氣喘吁吁地追逐著母親的背影,在最後伸手就能撩到她髮絲時卻被驀然出現的一堵牆隔開。埋了鋼筋的水泥牆,慘白而參天。
高牆連成一片,一望無際,他又順著牆奔跑,累了便放慢腳步,休息好了又加快腳步,遇到牆角就跟著轉向。
跑到最後他才發現,那牆圍成了一個四方形,是一隻無門的牢籠。
時隔十天,周沌再一次見到青涿時,對方憔悴如紙,滿眼血絲。
像是接近凋零的植物,漂亮而頹廢。
周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分明是同齡人,他卻比少年心性的青涿成熟許多。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他居高臨下地伸出手,眼睛裡跳躍著野心勃勃的暗光,表情卻是不忍,摸了摸青涿眼下青黑。
蒼白纖細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湖中的落水鬼抓住划船人一般,「周沌……我找到了,惡鬼的弱點。」
「是什麼?」周沌循循善誘。
「是…」青涿一口氣忽地卡住,下一個字吐出來時幾乎沒有一點重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