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將他攏進懷裡,下巴抵著他的頭頂:「快了,小涿……等你能自己下地,走出這個房間,我們就回家。」
意識清醒過來,青涿很難再像過去那樣一睡睡上一整天,那些躺在床上的空洞時間便越發難熬。
母親說黑暗的環境更有利於他養病,因此房間仍然長久暗著,但她給他帶來了一隻琴。是那種小朋友會玩的塑料玩具,很輕很小,按下按鍵會發出沒什麼質感的音色。
青涿沒有練過琴,更沒上過專業的音樂課,他只會一個一個按鍵按過去,找到想要的音節後再重頭開始嘗試,以此拼湊出曾聽過的旋律。
先是母親常哼的小調,再是電視上的GG歌,最後是音樂課本上的那些曲目。
想到音樂課,他便遏制不住地開始想念學校,更準確的說,是學校里的人。
比如金辰。不知道家長會過後這位朋友還好不好?母親有沒有為難他,他有沒有開始討厭自己?
再比如周沌。
說來,他與周沌相處的時間太短了。相較於這漫長的冬季,他們甚至只認識了短短一周半。
對方那麼受歡迎,會不會已經結交了更多朋友,忘記了古怪而孤僻的自己?
青涿想過向母親請求打一通電話給周沌——家長會那晚,周沌給了他家裡的電話號碼——但他又打心底里畏懼著那種不如人意的結局。
想著想著,在無數次練習下早已熟稔的曲調忽然按岔了一個音。
好消息是,留給他胡思亂想的時間不算多。
一周內,疼痛慢慢弱化,從每踩一步就如走在針上的刺痛退化成踩在不那麼平整的石頭路上的鈍痛。
疼,但勉強能忍。
青涿興奮極了,他在黑暗中赤著腳下地,像是剛學走路孩童扶著牆壁,一邊走一邊疼得呼哧抽氣。
母親在這時恰好回來,他迫不及待地向她分享了這個令人激動的消息。
「太好了。」母親也露出由衷的笑,「那你自己走過去,把門打開吧…然後,我們回家。」
【回家】,這個詞恍若有魔力,第一次如此吸引著青涿。
他扶著牆蹣跚著,一步一步,從遙遠的床那頭走到門前,用力按下了門把手。
「咔噠」
白光乍現,他眯起了眼。
眼睛漸漸適應光亮睜大,這個神秘的屋子終於完整展現在他面前——和家裡的布置大相逕庭,但其實也就是正常的家庭構造,根本談不上神秘。
或許是青涿太興奮了,竟覺得這一切可愛又迷人。他把門完全推開,讓客廳的燈光慷慨地往那間黑洞洞的臥室里傾灑,然後興奮地轉過頭。
媽媽,我們回家吧!
話突然凝固在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