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已經走到了門前。她依舊高挑、纖細,長發如瀑,柔美年輕。
只是她的左眼,被一隻漆黑的眼罩蓋住了。
「媽媽,你的眼睛……」青涿忍不住開口。
母親早就猜到他會問,淡聲道:「去採藥材的時候不小心刮傷了,不要緊,敷藥敷一段時間就能痊癒。」
輕飄飄地一語帶過。
躺著養病時,母親曾說過,藥材長在不易得的地方,是種市面上無人入藥的偏方,因此她得親自去取。
青涿「出獄」的激動被這道傷澆得涼透,他囁嚅著想上前,看看母親的傷勢。
「關注好你自己的病,小涿。」母親語氣驀然冷硬下來,「它比我這點破皮嚴重得多。」
青涿低下了頭。
他躺在床上安心養病,母親卻為了一味藥材在外奔走,甚至弄傷了眼睛……心口的酸意慢慢溢到口鼻,讓他鼻子跟著發酸,被愧疚包裹。
他之前居然對媽媽產生牴觸情緒,居然想逃離她……便是青涿自己,都想罵一句白眼狼的程度。
哪怕母親的所作所為確有不妥,那也絕非是他應該評判質問的。
一路上,青涿都在自責與掙扎。甚至因此而忽略了腳上的鈍痛與身體的不適。
他被母親拉著走下樓。
這關了他一整個冬季的屋子原也在一片老舊的筒子樓里,只是因為大部分房屋廢棄又地處偏僻而顯得格外僻靜。
母親在路上攔了計程車,路邊有一小片野生的桃林,粉白花瓣被風吹落,打著擺纏到母親髮絲間。
她正彎著腰和司機溝通,未曾注意,青涿便替她摘了下來,舉著那片花瓣湊到鼻子前。
坐到車上,計程車開始飛速前行,路邊落成堆的花瓣被風捲起,又重新飄落一遍。
桃花盛開的季節……青涿思考著,問:「現在是三月嗎,媽媽?」
「嗯。」母親輕輕點頭,「已經開學半個月了。」
「…回家之後,你還是要在家裡好好養病,暫時先不用上學。」母親並未用商量的口吻,「不用擔心課業落下太多,你若實在在意就重讀一遍初二。」
「我懂的,媽媽。」
這個結局青涿也早有預料。就以他現在這病怏怏的身子,坐在車裡一會兒都渾身不適,更不要說坐在硬板凳上聽一整天的課了。
欲速則不達。
下了車,鑽入小巷中,擠擠挨挨的筒子樓群都變得親切起來。青涿被母親牽著一步步走回闊別數個月的家,再次聽到熟悉的鐘表走針時恍如隔世。
一回家,他立馬力不從心地躺回了床上,行走過多的雙腳和長久支撐的腰都在力竭地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