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高明的謊言,實則都是精準的刀,一次一次,反覆褻瀆商沉釉摯愛的少年畫家,頻頻激怒他。
「所以恭喜你,沈尤瀾,在你的苦心欺騙下,我終於瘋了。」
商沉釉終於瘋了,又或確切來說,他早就瘋了:早在十二年前,在少年畫家江沅聲亡故後,他就已經徹底瘋了。
而今晚,一小時前,他在海底拋棄生死、掙游向前,殘骸內消散的骨骼灰燼與他穿指而過,最終他能夠抓到的,唯有這隻焦黑難辨的舊骨鐲。
然而正是這枚骨鐲,證實了少時摯愛已死的真相,而此刻它的大小又與贗品的手腕嚴絲合縫,混若物歸原主,徹底將他擊潰至發瘋。
他的記憶里,少年江沅聲愛笑的眉眼,正在被眼前這張慘白痛哭的面容無法逆轉地遮蓋、替換,再也回不來了。
江沅聲死了,沈尤瀾卻活著。
——憑什麼?
商沉釉陰沉沉地咬著字句,卻笑得愉悅,那些悲與恨交織在他英俊卻扭曲的眉眼間,他與沈尤瀾耳鬢廝磨,語調似情人耳語:
「沈尤瀾,既然你熱衷於撒謊,我們換一種玩法吧。
「今夜以後,我來陪你圓謊,讓你徹底變成我的聲聲,永遠陪著我,好不好?」
沈尤瀾徹底無法出聲,他拼命搖頭、掙扎,可是逃不掉。在他頭頂之上,被盛大月光所照耀著的人,卻無論怎麼也看不見他摯愛的白月亮。
商沉釉神智全無,他抬起手,落在沈尤瀾脖頸上,觸不到紅痣,只殘留著凸起的醜陋疤痕。
那是贗品和畫家,在外表上最大的不同。
他懷著恨意,屈指將那疤痕死死掐住,而後低下了頭,張口即咬。
頃刻間,齒尖釘出血色,狠撞下來,幾乎鑿碎了動脈,像是要生咬出兩顆血痣。
有誰在哭。
第5章 5 尖銳的
可無人關心誰在哭。
隨即潮氣漫上來,齒截死了唇,報複式的吻太狠厲,像在借愛宣恨、借吻殺人,呼與吸統統被惡劣地掐斷、逼退,沈尤瀾肺部劇痛,被窒閉到心跳也停。
瀝下的涎,積成銀的一縷,被通通擄走,好容易吞回氧氣,又被咬在了下頜,輾轉至耳梢,是比海底渦流還要凶的卷式,他在大口大口的空氣里嗆得面色愈發慘白:「商……」
「嗯?」
商沉釉的灰眸壓成了兩簇冷火,盯得沈尤瀾不住瑟縮,牙齒都在顫。
「錯了。」
商沉釉與他額頭相抵,恨不得碾進他的鼻樑。而月亮引力也像在欺負沈尤瀾,從他的眼尾上引潮,緋的、深紅的,到處暈染。
沈尤瀾睜著眼底的醉光,被教唆著更改稱呼。
「江沅聲。」商沉釉一字一句,「你是江沅聲,你應當稱呼商沉釉什麼?」
「……哥哥。」沈尤瀾戰i栗不已,被對方的指甲刺得生疼,不住啜泣,「Chio……」
「聰明。」商沉釉低笑,抹掉那些來路不明的淚痕,「我的聲聲一點就通,想要什麼獎勵?」
狡猾的人看似在徵求意願,可實際上答案只有一個。沈尤瀾神智昏聵,抓著那顆黑鑽袖扣,顫聲答:「要吻。」
「嗯。」商沉釉居高臨下施捨饋贈,燕尾服被月光染成雪白禮服,像是賜福神恩的牧師,卻又矜持傲慢,「自己來拿。」
沈尤瀾膽怯地湊近去,又被他反咬一口,吻得唇色糜麗,穠艷冶致。傷口因此被撕裂,沈尤瀾更痛了,不禁哀哭出聲,像是病了的貓。
「又哭什麼。」商沉釉語調柔成了耳語,「哪怕這張臉再像他,我也會覺得噁心。」
他講話惡劣,分明是在蓄意報復,可今夜的沈尤瀾很怪異,聞言他真的不再哭了,淚水卡在眼眶中,他沉默地半闔上眸,垂落睫毛。
商沉釉當他學會了識趣,是在配合他的吻。
因此吻得愈發瘋狂,直到沈尤瀾幾近窒息暈厥,這場疑似宣洩仇恨的虛假親昵終於被打斷。
幾聲嗡鳴,是島嶼的內線通訊在震響,商沉釉放著不管,等通訊自覺地停下。
他目光幽深,以指腹抵著沈尤瀾,讓沈尤瀾被迫抬頭看向他。
沈尤瀾的眼瞳是徹底麻木的空洞,眼瞼半遮,眼底照不進月光,任由商沉釉森然可怖地盯著他,來回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