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定而強烈的跳動。
「……這世上沒有永遠之物,太陽也不例外。」他的聲音宛如水波清冽。
裴懷鈞輕描淡寫:「若是小衣死了,那就讓太陽陪你一同墜落吧。」
第69章 不見白頭
東君廟時時打掃, 地上不染纖塵。
厲鬼住在神仙廟裡,竟然沒人覺得不對。東君還抱來一席軟墊,鋪展, 方便貓貓鬼陽光燦爛地爬行。
厲鬼在鋪著軟墊的地上仰面躺下來,曲起雙腿, 猛猛蹬被子,再抱著枕頭翻來覆去, 睡成一攤子鬼餅。
他似乎想到什麼, 頭頂的小花敏銳地支棱起來, 拱來拱去,又滾到書生的懷裡。
「懷鈞!」貓貓鬼歡快。
裴懷鈞姿態閒雅, 在他身邊盤膝坐下,脊背挺直,環佩垂落, 身若懷素。
「小衣, 怎麼了?」他揉過衣絳雪泛紅的耳垂,再將指尖湊到他頭頂小花旁邊,又被輕柔地含吮住。
花朵似有靈性, 柔軟地包住他的手指,發出「嘬嘬嘬」的細微聲音。
養厲鬼要精細,連小花也要時時餵兩口紫氣。
有光合作用,家鬼才能精神百倍。
果不其然,衣絳雪緋紅衣袖間長出碧綠鬼藤,在地上爬來爬去,整個鬼也好似變成了一株漂亮植物。
借宿在幽冥司大本營,厲鬼都這麼囂張地顯形,東君像卻裝作看不見, 可見神仙除惡也是分鬼的。
衣絳雪掌心抵著他的膝蓋,猛然撐起身體,眼睫都要掃到書生臉上了:「不公平,我也想吃。」
「小衣想吃什麼?」裴懷鈞好脾氣地哄他。
厲鬼攀在他身上,順著脖頸一路聞來聞去。
香甜美味的紫氣直往他鼻翼里竄,他像是喝滿了蜜酒,暈暈乎乎地醉著。
裴懷鈞把手指從花苞里抽出來,還被花瓣扒拉著不放。
如他這般神仙中人,紫氣浩如煙海,才能給養不知饜足的厲鬼。
衣絳雪搖晃腦袋,還是醉醺醺的,頭腦發熱,揪住小花的根莖,試圖拔河,「花,不許欺負書生,快鬆開。」
裴懷鈞忙摸過他的腦袋,「小衣,不要拔,你會疼。」
貓貓鬼歪歪頭,神情天真,「會嗎?」
但他的神情,比起過去的懵懂,多了幾分通透靈慧,正應了那佛偈,心如蓮台。
或許保持純粹,並非他頑愚無知,而是歷經千帆後的抉擇。
衣絳雪此生初為鬼,卻做了四十九世的人。或許表現出幾分快樂的孩子氣,卻總是不是真正的稚子。
物來則應,過去不留。
正是「明鏡止水」。
還沒等裴懷鈞望進他澄澈如蓮花的眼睛,作出幾分動容。
衣絳雪冷不伶仃地湊過去,吻住書生手腕的青筋脈絡,輕輕描摹輪廓,「我以為,你會希望我也痛。」
裴懷鈞:「……」
衣絳雪斂起睫羽,將真正的心事隱沒於深海,那抹金紅是無相,「你很痛,不是嗎?」
裴懷鈞不答,氣息沉寂,一如莫測難辨的天威。
衣絳雪卻笑了,露出尖尖的牙齒,「啊嗚」一聲,叼住了書生的喉結。
他輕輕舔了舔他咽喉處的皮膚,似乎有些渴血。
仙人的脈搏之下,血是冷的還是熱的呢?
他這樣想著,鬼體傾壓在他的腰身上,膝蓋頂住,右手又無形間扣住他的手腕,制住劍仙的反抗。
他眯起眼,輕快道:「書生,我要咬你了喔。」
裴懷鈞被迫向後仰去,頭頸憑依供桌的邊緣,勉強支住身體。
青衣布衫在與他糾纏時,不免落拓幾分。
「小衣咬吧,我受得住。」裴懷鈞將脖頸偏了偏,把要害更明確地暴露出來,眉宇間不見畏懼。
衣絳雪像是在吃甜絲絲的糖人,雙瞳晶亮,毛茸茸的腦袋埋在他懷中,「壞傢伙。」
裴懷鈞的指尖壓住他的唇舌,「喜歡我的味道?」
衣絳雪的吻輕柔地拂過書生的鎖骨與頸側,將裹著蜜和酒的紫氣抿進嘴裡。
記憶的浮雲會遮蔽視野。厲鬼的野性本能不會騙人。
他選擇用感官去分辨。
是或不是,愛與恨,他只會相信自己。
厲鬼眯起眼睛,抿著唇咂味,似乎在作出最後的確認,「懷鈞,你嘗起來,味道真的和記憶里一樣誒。」
裴懷鈞衣襟凌亂著,呼吸也沉重幾分,退無可退時,後背完全抵在了東君供桌邊。
似乎禁不住推搡,供桌搖晃,燭火打翻,新鮮的供果落了一地。
裴懷鈞隨意瞥去,曾經的劍仙低眉垂目,灑脫風流,他也一如面對舊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