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到破舊的小木門前,抬手正欲推門而入,卻發現那上頭竟然落了鎖。
還是一把大銅鎖!
鄭五郎一下子醒了酒,雙目圓睜,連門帶鎖反覆侍弄,摔得「嘩嘩」作響。
隔壁門打開,一老婦極不耐煩地探出半個頭:「吵什麼吵,那戶都賣出去了,你扒拉門是想進去偷吶?」
鄭五郎不可置信湊上去:「賣出去了?誰賣的?這是我鄭家的老屋!」
老婦瞧見他活像是見了鬼,怪叫一聲,徑直摔上門跑回屋去,哭天搶地地喚著「當家的」。
鄭家五郎不是都死了嗎?上月,她還看見老兩口在門上掛了白呢!
青天白日的,可真是見了鬼了。
鄭五郎被摔了一門板的灰,罵罵咧咧兩句,又踉蹌回了自家牆底下,打算翻牆進去瞧瞧。
他才二八年華,卻因成日偷懶、喝酒賭博玩廢了身子,連個一米多高的夯土牆都撐不住身攀上去。
過了約莫一刻鐘,鄭五郎終於氣喘吁吁坐上牆頭。
他正要跳下去。
牆下忽然有人開口搭腔:「敢問,這是從前做行腳生意的鄭家嗎?您莫非就是鄭奇唯一的兒子?」
鄭五郎眯著眼打量過去,那人體格肥碩笑呵呵的,穿的是富貴人家才用的綢緞,拇指上頭還戴著個成色不差的扳指。
鄭五郎眼頭亮了,忙答:「是,喚我鄭五郎便可。」
來人拱手便笑道:「我家老爺想請五郎進府一敘,看看有沒有機會,將從前合作的涼州生意再拾起來,共分一杯羹。」
鄭五郎心裡頭激動又雀躍,面上卻還裝的冷靜。
從牆頭滑落下來,探問:「你家老爺是……」
「正乃當朝副相——宋時文,宋老爺。」
……
虞家西院門前,一對兒老夫妻鬧得正歡。
陪房媽媽匆忙稟了大太太程氏,不一會兒,便得了程氏允准,要將這對鬧事的老兩口請進門去。
那婦人一聽要進門,便抱著門外的柱子一屁股坐下來,痛哭流涕起來。
「我可憐又苦命的女兒啊。人家虞家大爺如今是出息了,只等著與尚書府議親,全然忘了當初是如何花言巧語、滿口承諾,騙去個黃花閨女的身子啊!」
這會子工夫,門外已經聚了不少百姓。
左鄰右舍的官宦家也都伸長了耳朵在聽著。
陪房只怕傳揚出去說不清楚,拉下臉怒道:「你這黑心肝的老婦,可莫要滿口胡言攀扯我家大爺!」
那婦人猛地從地上坐起身,撒潑大罵:「誰攀扯了?啊?你回去問問虞家大爺虞明瑾,去年春日裡,是不是強行要了我家青杏?你看看他聽了青杏的名字,再敢不敢這般硬氣!」
陪房聽到「青杏」二字,臉色不是很好。
當年大姑娘私下裡擺平此事,大太太沒少打探,還嘟囔過一嘴,嫌姑娘手段太柔和,給瑾哥兒留下後患。
如今一瞧,可不就是個心頭大患嘛。
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事兒只怕明日就能傳揚到尚書府耳中。
陪房將心一橫,命左右兩路婆子上前,將老兩口從胳膊肘一架便抬回了西院。
大太太與三太太正在前廳候著。
這兩口子本也是虞家家生子,只因犯了錯罰去莊子上做活兒,府中下人們才瞧著臉生。
可大太太進門早,卻是認得的。
她兜頭蓋臉一通罵,叫青杏的爹慌了神,這才連連叩首說了實話。
他們一家三口本已去了臨安置地,又在書院邊上支起個食攤兒,日子倒也過得鬆快。
可不知從何處走漏了風聲,前陣子,竟叫檀家的人尋上門來,綁了青杏不說,還威脅他們老兩口上虞家門前去鬧。
若不能攪黃了虞家大爺的婚事,便要青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大太太聽到「攪黃婚事」,氣不打一處來,早已不會思考了。
三太太卻蹙眉拉了她一把,掩唇低聲道:「大嫂,能認得青杏一家的必得是虞家自己人。你且仔細想想,出沒臨安的人選。」
這話幾乎是明示。
臨安就一個萬松書院出名,除了四房的虞明璋,還能有誰!
大太太怒極反笑:「好啊,他這是自己中不了舉,便眼紅起咱們兩房了。」
至於虞明璋究竟是如何與東宮搭上架的,她卻一點兒也不在意。
她只知曉,瑾哥兒好好的一樁姻緣,怕是要被毀了。
消息不過半日,便傳到了李尚書的耳朵里。一個時辰後,媒人就將納采時送去尚書府的禮照著單子退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