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一聲,鄙夷問:「將我二姐姐逼死了,便打算再領個孩子回去,原模原樣照著捏泥人嗎?」
「二太太莫不是以為這是在街市上買畜生?死了一隻,就再補上一隻。人不是豬,也不是雞鴨,養大了立馬就盤算著出欄賣出去,能得多少好處。二姐姐今夏才剛滿十六歲,這般丟去性命,二太太竟也不反省反省己身,生出半絲悔意嗎?」
趙氏搖著頭,目中多了幾分驚恐和難言的痛苦,卻不知該作何辯解。
明月並不打算就此放過。
「二太太可見過姐姐婚後寫的詞曲?不如我念給你聽:蘇小小,張好好,千金買笑,今何在玉容花貌?①可聽明白了?她根本不願再入東宮。是你將她親手推入泥沼,是你,害死了明汐。」
她扯了句謊話。
這詞曲並非二姐姐所作,甚至不屬於這個時代。
但是,定能像鈍刀子割肉一般,叫趙氏每每想起便心痛懊悔,午夜夢回,都恨不能給自己幾個嘴巴子。
除此之外,她也無法再為二姐姐做更多了。
外頭天色不知不覺已經暗下來。
虞明月借著國公府的威勢,攆走了東院的「倀鬼」們。一腳邁出殿門,就瞧見謝西樓立在院子正中間,負手仰面,似乎正欣賞最後一分夕陽西下的暮色。
她不自覺柔和了眸子,湊上前問:「二爺瞧什麼呢,竟入了迷?」
謝西樓垂眸望進她眼中,半晌才彎起唇角,摸了摸她的頭頂:「明月保護了七妹妹,做得很好。」
所以,莫要在心裡留著任何一絲絲自責了。
……
一整日折騰下來,虞家也沒耽擱正事,在府門掛起了白。
東宮這頭,卻是半分表示也沒有。
死了個有損殿下聲譽的側妃,且還越過太子妃有了身孕,想想也知道,是個沒福氣的。
宮裡伺候的都是人精。
甭管什麼虞側妃張側妃,只要身死,便是一捧黃土做了古,什麼身後榮耀都是虛的。
更不要說,殿下對虞氏似乎還有些恨。
虞明笙枯坐在窗邊,看著院中盛開的桂花樹,已經足有兩三日。
她跟二姐姐剛嫁進來的時候,因姐姐得寵,也曾受益過了幾天好日子。那時候,她們便約定說:等到院中桂花開了,就親手做姐姐愛吃的藕粉桂花糖糕,再取了釀好的青梅酒來共飲。
如今青梅酒釀成,桂花也開了。
姐姐卻已不在。
她心中有幾份傷感,更多的卻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太子殿下對她們從未有過半分真情。
二姐姐雖急功近利,得罪了太子妃,卻並非她丟了性命的根本原因。只怕,其中根源有二。
一則,二姐姐是褚皇后養女,殿下卻是先皇后之子,對繼後表面逢迎實則提防,二姐姐以這樣的身份入東宮,本就犯了忌諱;
二則,東宮和驃騎將軍之間有隱秘舊事。雖不知為何事,但當年定然牽扯到了虞家,致使殿下對她們竟有隱隱的……恨意?
她到底只是個孺人,所知所聞受限,也只能猜測出這些罷了。
若殿下果真恨了虞家,姐姐的死便不足以叫他消氣兒。
恐怕,也會對她下手做些什麼。
虞明笙沒有猜錯。
等了整整三日,第三日傍晚,蕭仁光身邊的中官親自過來了,手上奉著托盤,裡頭是一碗湯藥。
中官笑眯眯的:「虞側妃為孩子丟了性命,殿下每每想起,夜不能寐,唯恐孺人也出了事,日後無顏面對太傅府。還請孺人日後都用了這碗涼湯,也好叫殿下安心呢。」
虞明笙抬眸瞧一眼湯藥,心中發笑。
她認得這東西。
姨娘便是煙花柳巷裡走出來的。曾經說過,鴇母會將酒麴和無灰酒調配出一種湯藥,稱作「涼湯」。按時服用數月之後,此生再無子嗣。
殿下竟用這樣下三濫的東西來對付她。
可還真是……恨極了虞家。
虞明笙深深望向中官,瞧出他眸底的不懷好意,起身盈盈一禮,端起湯藥一飲而盡。
用罷,還做出一副弱柳扶風的可憐模樣:「只要殿下睡得踏實,明笙每日定會乖乖服用湯藥。還請常侍回去帶句話,殿下掛念姐姐,也莫要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姐姐從前最愛用青梅酒和桂花糖糕。我這幾日做了一些,也請常侍一併捎帶回去吧。」
她如今孤身一人,腹背受敵,不敢與東宮硬碰硬的。
只好先裝痴賣傻了。
若能用姐姐生前喜歡的吃食,噁心太子殿下一番,那便再好不過了。
虞明笙實在沒想到,她跟著姨娘學來的裝乖賣慘小手段,竟還真的蒙蔽了太子。
這段日子,蕭仁光與太子妃檀兮時有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