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程氏已經卸了釵環,穿一身細錦繡花的交領中衣,坐在碧紗櫥內的彌勒榻上。
見明澤進來,她先輕嘆一口氣:「今日如何了?」
明澤為難地咬了咬唇,垂眸輕聲:「母親,此事只怕是不成了。」
程氏捂著胸口,禁不住抽噎起來:「你一回府,沒來尋母親,先悶頭鑽回青箱居去,我便眼皮子直跳。不成想,倒真是應驗了。」
「你啊你,平日裡樣樣出色,怎的偏偏到了陣前遜人三分呢?我當初就說,不要拿進宮的事兒拉攏二房三房,你非不聽。如今可好了,還不知要便宜了明汐明月哪個丫頭去!」
虞明澤袖手立在一邊,聽程氏哭她那可憐的瑾哥兒。說他靠不上父親,如今親姐姐也指望不上,往後可該怎麼活。
是啊,她落選女官、六親無靠,往後該怎麼活?
明澤略帶諷刺地彎了唇角。
她原本沒想爭。
可五妹妹的話點醒了她,的確該對自己好一些。
既然讓出了皇后養女的位子,那虞家是不是也應當給她和五妹妹做出一點補償呢?
別看老太太往日喜歡和稀泥裝糊塗,牽扯上虞家滿門利益的事兒,那可半點不會馬虎。只要用皇后養女的事做誘餌,叫二房四房鷸蚌相爭;
她們自然能漁翁得利。
想到這兒,明澤上前一步,俯身對程氏附耳道:「母親,女官雖做不成了,可皇后殿下卻有意從虞家認個養女。」
「女兒為長,何愁不能越過妹妹們去呢?」
程氏又驚又喜,連忙道:「此事別傳揚出去,待我試探過老太太的意思。」
明澤搖搖頭:「瞞不住的。五妹妹倒是不會聲張,可二妹妹那裡……明日,只怕就連四房都知曉了。」
……
不出所料,次日一早,東西兩院四房便都知曉了這件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連同下人院內都傳出些風聲。
老太太那兒,反倒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姚老太剛起,塗個牙香淨牙的工夫,就被錢嬤嬤帶來的消息給驚到了。
她都顧不得漱口,滿嘴噴著粉末子怒問:「明澤呢?昨個回來也不告知,反了她們了!」
生氣歸生氣,老太太心底里卻是分明的。
這八字沒一撇的事情,不能由著下人們傳揚出去。須臾,寧壽堂內又各自忙活起來,封口敲打,恩威並施,這事兒錢嬤嬤幫著她主子做了幾十年,早已得心應手。
幾個大丫頭也相繼去各房請人來。
二姑娘來的路上,都還雲裡霧裡的沒想明白。怎的睡了一夜,就變成皇后殿下要挑一個虞家的姑娘做養女呢?
這豈不是意味著,她也有機會了?
事情可沒這麼簡單。
四太太康氏便頭一個動了心思。她家的六姑娘明淑雖說才十歲,可皇后殿下點明了是為著昔年與姑太太的姊妹情誼,才想要認個養女。養女又不是女官,年歲小些無妨的。
二太太趙氏那裡就更歡喜了。
只因明汐挑著撿著跟她母親說:「大長秋暗示了,大姐姐和五妹妹選不中女官的。」
趙氏神氣極了,難得女兒壓過大房一回,若真能做了皇后養女,日後,虞青橋便再也不敢拿她生不出兒子說事!
二太太母女倆沉浸在喜悅中,不曾留意到庶出的三姑娘、四姑娘。
她們和姨娘在二太太手底下討生活,甚是不易。
今春,因著父親在外養了婢妾,太太氣不過,竟連一身新衣裳也沒給做。若二姐姐能立起來,幫著太太壓了父親一頭,是不是她們的日子也就好過一些?
虞明月打著哈欠墜在三太太身後,將諸位伯母叔母、姊妹兄弟的神色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搖頭。
難怪人說太傅府不成氣候了。
一家子鑽營在偏門上,爭來斗去,能有什麼出息。
不出所料的,老太太費了一早上的唾沫星子,哪個也沒談攏。
想扶明澤上去吧,二房不樂意,四房更不樂意;
想越過二丫頭、五丫頭兩個姐姐,去扶最小的六丫頭,面子上又實在不好看,沒得叫外頭人說她偏心,有失公正;
可真要叫庶子家攀上高枝,她這把老骨頭怕得氣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