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鍋蓋,把野菜們一一放下去。
棠驚雨坐正中間,霜夜與蓮生二人各坐兩旁。
一人一雙木碗筷,在這幽靜山林里,潺潺溪流旁,三個人享用著春天的恩賜。
成婚月余的賈文萱上山踏青時,恰好經過此地,揚手命車夫停下。
綺羅珠履的少婦人站在素衣烏靴的棠驚雨面前。
賈文萱:「五十兩,換你一碗湯喝。」
棠驚雨夾起一根水竹筍,頭也不抬地說:「山野之食,恐怕不合夫人口味。」
賈文萱:「你放心。吃出什麼問題算我的。」
棠驚雨:「當真?」
賈文萱:「我只做過那一回壞事,又不是個真惡人。何況有謝庭鈺給你撐腰,你怕什麼?」
棠驚雨抬頭,十分孤疑地看了她一眼。
賈文萱氣得直跺腳。「我現在是在跟你商量,再不答應,我馬上叫人把這鍋東西端走!」
棠驚雨於是眼神示意霜夜站起來坐到另一邊,然後對賈文萱說:「五十兩,一分都不能少。」
賈文萱揚手讓桑桃送來五十兩白銀,和一隻玉碗一雙玉筷。
玉碗筷,木碗筷,一樣得以享用春天。
賈文萱端著那一碗滿噹噹的山雞野菜湯,一嘗,野菜脆爽,雞湯鮮濃。也不知道棠驚雨是如何煮出來的,竟比她以往吃過的都要難忘。
「我不知道應該恨誰。」賈文萱說,「只好恨你。」
她如今的境況,不是某個具體的人害成的。恨家人,哪裡恨得起來;恨謝庭鈺,他再壞也救過她一命;恨張朧明,但他為人其實挺好的,她只是沒那麼喜歡他而已。
可是心中憤懣無法排解,思來想去,恨棠驚雨最為妥當。
賈文萱憤憤道:「你憑什麼這麼自由。」
棠驚雨稍稍一愣。
過往的回憶在腦海中飛快地濾了一遍,從前最為稱羨其天真自由的人,反過來嫉恨她的逍遙快活。
清風拂過萬重山。
棠驚雨低頭一笑,寬容道:「恨吧。反正我也不喜歡你。」
賈文萱無端鬆了一口氣。
下山的路上,遇到一棵爬滿青藤的大樹。
棠驚雨走過去,停在大樹面前仰頭去看。
蓮生好奇問道:「夫人,這是什麼?」
棠驚雨:「菟絲藤。它向來纏繞在粗壯的大樹上生存,汲取樹莖的營養,托舉自己的蓬勃成長。被它纏上的樹,會慢慢地枯萎死亡。因而,此藤又名絞殺藤。」
霜夜:「如此柔軟的藤蔓,真能殺掉一棵參天大樹?」
棠驚雨笑。「水滴石穿,藤殺高樹。天地萬物,就是這般奇妙。」
蓮生:「那要是被這菟絲藤纏上,那樹豈不是沒救了?」
棠驚雨:「是。如果大樹努力一點,根系枝葉長得再龐大繁雜些,或許……可以死得再晚一些。」
蓮生感悟道:「就好像我以前當殺手的時候,為了殺一個大人物,也可以蟄伏在暗處許久,然後一擊必殺。」
霜夜也隨之說起自己的經歷。
三個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悠閒下山去。
第54章
一個水光瀲灩的暮春午後。
清荷榭連綿的荷葉層層鋪墊在湖面上方, 送來一陣陣撫葉清涼的穿廊風。
一道倩影在迴廊里穿梭,然後停在謝庭鈺和陸佑豐的面前。
棠驚雨先看了謝庭鈺一眼,隨後與陸佑豐互行一禮。
謝庭鈺上前一步,將她拉到樹下, 望著她那染著淺淺笑意的眉眼, 也跟著笑起來, 問:「找我什麼事兒?我一會兒要跟佑豐聊點事情。你若是有要緊事,先讓李叔給你處理,我隨後就來。」
棠驚雨搖搖頭, 接著將手中的一根白茅草遞到他面前, 輕聲說:「突然想到你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枝草。送給你。」
他十分受用地接過來,笑吟吟地看她轉身繞過碧荷踏入迴廊。
陸佑豐見人離開,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還站在樹下的謝庭鈺身邊, 看了一眼他手裡的白茅草, 蹙眉道:「她就是特地過來送你一根草的?」
謝:「是。」
陸:「這草不是隨處可見嗎?有什麼好稀奇的?」
謝庭鈺拿穩那根白茅草, 轉身往偏廳走去, 略帶炫耀語氣地跟一旁的陸佑豐說:「自牧歸荑, 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 美人之貽。說明她心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