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意思的,就是能「捕捉」到平日裡對花無甚興趣的棠驚雨。
她跟在花匠後面,津津有味地聽對方介紹其花習性如何如何。
薔薇花開滿藤架時,那真是:花氣薰人沾青衫,不飲酒來也微醺。
彼時用薔薇入香,多是用薔薇水浸泡沉香、降真木等名貴香木,做法也複雜,又是將香木劈作薄片,又是浸透薔薇水放入甑內,蒸乾過程還得慢火爇之,如此才能得到最清絕的馥香。
或是以薔薇花瓣上下覆蓋香木薄片,一起放入瓷盒蒸製,反覆幾次,可得嶄新且美妙的合香香氣。
棠驚雨本來也要用這兩種方法製作合香,結果因為得了這一塊桃木無事牌,一時興起,決定讓它充滿薔薇花的香氣。
只是桃木畢竟不是沉香等香木,兩種方法試下來都效果顯微,費時費力不說,藤架上的薔薇花都快被她薅沒了。
謝庭鈺還因此笑她,說:「人家好好的一塊桃木,你非要讓其充滿薔薇香。你說你這不是強木所難嗎。」
把她氣得一拳錘在長案上,案面上的各種工具都震盪了一下。
她硬氣回敬道:「強木所難怎麼了?人定勝天呢。我就不信搞不定這一塊小小的木頭。」
之後再去瞧時,發現她正在用特製的薔薇花油刷塗桃木無事牌。
刷法也有講究,先是薄薄塗一層,搭在金絲架上放進瓷盒裡自然風乾,接著再薄塗,不斷重複以上步驟。
他很是佩服她的耐心,面上仍要故意逗她,說:「你這是作弊。」
「為求結果,不擇手段——還是少卿大人教的好。」
「喲,這都能詆毀我一句?那你這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名師出高徒。應該的。」
「一張巧嘴,厲害得跟那啄木的鳥似的。」
「好說。在你這張嘴面前也得甘拜下風。」
「客氣。吃得你苦叫連連滿眼清淚不在話下。」
「謝玄之!」
「哦?你現在就要試試?」
「啊——你給我起開——」
回憶就像是深秋寒夜裡的冷酒,越品越苦。
「主子,夜裡冷,您的傷還沒有好,還是把窗關上吧。」
李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叫醒深陷回憶里的人。
謝庭鈺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圓月。
原來明月無恨,離人長恨矣。
長長的一聲嘆息。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疲憊:「不用。就這樣開著吧。」
李達見勸他不動,只好吩咐下人端來取暖用的青銅鼎式炭爐,左右各一個放在謝庭鈺旁邊。
房裡又只剩他一人。
他將桃木無事牌放到鼻下嗅聞,鼻間滿是清雅芳馥的薔薇花香氣,好似她還在身邊一樣。
月色冷清,寒風瑟戚。又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謝府派出去的人,依舊沒有找到半點關於棠驚雨的蹤跡。
她如今的易容化形技藝愈加高超,饒是趁亂,也能從重重把守的謝府悄無聲息地離開。
倘若她真心想藏,謝庭鈺就是把玉京翻個底朝天,也不一定能找到她。
謝庭鈺只能豪賭一把,賭她對自己的一點淺淺情意。
他吩咐李達去給自己準備「喪事」,還要誇大其詞地渲染自己的傷重不愈時日無多的病情,且無論是誰問起,都要擺出一副哀痛萬分的表情,還要說「主子他……哎——」之類含糊不清的話。
李達辦事十分利索,當天下午,府里就掛滿了白綢,還像模像樣地在置了一口造價高昂的楠木棺材放在偏廳。
效果相當顯著,次日謝府門庭若市。
真心的假意的,什麼人都有。
謝府依舊一律謝絕探訪。
消息傳得很快,「謝大人到底什麼時候離世」的議論傳遍大街小巷,甚至地下賭莊都在下注謝大人到底是死是活,是十日內離世,還是這個月內離世……
柳世宗從謝府側門進入。
踏進岱澤樓的書室後,柳世宗取下斗篷隨意搭在木架上,走到謝庭鈺面前坐下。
柳世宗心情不錯,夸好友真是奇招頻出。
先是向外界釋放自己傷重的假消息,引得暗地裡的許多人都蠢蠢欲動,甚至有人急不可耐到露出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