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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世宗瞧著溫潤如玉, 實則是個醋罈子,很快便發現對面的謝兄時不時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正正落在身旁的夫人身上。

柳世宗側頭看了一眼摟在懷裡的冷山燕。她貪多了幾杯,醺醺然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把玩他腰間的玉佩。

他再抬頭看向謝庭鈺時,對方正在跟賈文萱和宋元儀敬酒。

柳世宗皺眉飲了一杯酒,怪道方才或許是自己太過緊張冷山燕,故而看錯了。

是日小雪。

謝庭鈺披著風雪來到攏翠館,在西廂的臨窗大炕上尋到正在午歇的棠驚雨。

前幾日王留青給她制了一個藥枕。她很喜歡這股綿長的藥草清香,日日抱著入睡。

他脫下沾著細雪的狐裘大衣,緩步走到炕前,垂眸看向抱著藥枕窩在炕上已然睡熟的人。

大炕下邊擱著一隻素陶寬口花瓶,瓶上插滿了油潤墨綠的雪松枝。

香几上置著一隻青銅薰香爐,偶有細碎的輕響從中傳來。

他伸手過去,還未碰到薰香爐就感到一股溫熱襲來,取筷夾起鏤空爐蓋一看,但見兩星香丸擱在銀葉上,不見燃火青煙,只聞濃郁香醇的松香味,宛如置身於廣闊幽密的雪松林一般。

這種隔火薰香法,操作起來極為複雜,每一步都在考驗玩香者的耐心。

「對它們如此耐心。」他輕蹙著眉,抬手去捏她的臉頰,輕聲道,「什麼時候也能多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有了藥枕後,她睡得更沉,被他如此揉弄臉蛋也不見什麼反應。

他坐到炕邊,低眸沉默地看她。

要說感情一事尤為神奇,即便只是這樣靜靜地看她,他的心裡仍然燒起一股起伏滾沸的情潮。

他想過許多次,也對比過許多人。

誰也不行,偏偏就她例外。

或許她就是女媧根據他天生喜好而專門捏出來的姑娘,所以他才會第一眼就沉淪,如今更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救。

而追名逐利是後天養成的世俗觀念,難以用「好」或「壞」這樣單一的字眼去描述評價,若不是靠著對名利的渴求嚮往,他不會一步步爬到今時今日這個地位。

先天和後天同等重要。

他如果無法放棄先天的情慾,就意味著同樣無法割捨後天形成的世俗桎梏。

處處完美,註定短壽。

要想長久,必有缺憾。

謝庭鈺嘆息一聲,心中左右為難。

他還是難以像柳世宗那樣,如此敞亮地將美妾帶出去。

柳兄再如何大逆不道,也終究是世家之子,他謝庭鈺卻不同。

他承認自己對棠驚雨有情,但也清楚那情遠沒有到能為她抵抗世俗桎梏的程度。

廂房裡靜謐平和,偶有埋灰香炭的焚燒輕響,到處浮著幽雅的松木香。

屋外小雪簌簌,雪粒滴滴答答地落在蔥鬱的竹林里,有叮咚碎玉聲。

睏倦襲來,沉思良久的人就勢脫去外袍錦靴,掀開熱融融的被窩躺進去。

謝庭鈺翻身看向近在咫尺的姑娘,接著將擱在二人中間且她雙手抱著的藥枕抽出來扔到角落。

睡容一直平靜的棠驚雨忽然攏起眉峰,雙手往前摸索著,睡夢中將躺在身旁的人當成藥枕,挪過去躺進他的懷裡,手腳並用地將他抱住。

她輕微調整身體姿勢,滿意後鬆開眉峰,繼續舒服地睡著。

謝庭鈺卻像誤入寺廟鐘樓里的香客一般,被響徹山谷的鐘聲震得渾身發麻。

怔愣了好一陣他才反應過來,隨即伸手摟住她。

長長地嘆息一聲。

他想:罷了。

數日後。

攏翠館後院。

初冬里難得一個如此晴朗的天氣。

明亮的陽光透過交錯縱橫的松蘿藤架,簌簌落在鋪著軟墊的羅漢床上。

羅漢床後架著一座松柏山水大畫屏,既是風雅,也是為了擋住身後的陣陣寒風。

棠驚雨半倚著憑几,雙腿蓋一件銀狐斗篷,手裡翻一本市井話本。

此刻風和日暖,謝庭鈺面朝著棠驚雨,坐在羅漢床一旁的紫檀木圈椅上,狀似隨意地說道:「明日,我要在府里宴請幾位好友,宴席就設在浮蔭山莊的曠月堂。」

棠驚雨不知他此話何意,目光從書頁中緩緩抬起,輕輕落在他的身上。

謝:「若是被他們發現你在府里,我大約會被笑話一番,不得不承認你的身份,日後還得帶你出去見人。哎,煩人得很。」

棠:「哦。」

謝:「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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