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眼,就看到他那雙如野獸狩獵般死盯著自己的眼眸,定了定神才說:「我能不能嫁人,不勞大人操心。」
她這態度,擺明了要跟他割席到底。
謝庭鈺的目光變冷。「你還想嫁人生子,就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甚至活不過二十二歲。」
「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你怎麼照顧自己?你當自己日日吃的餐食很便宜是嗎?你那幾百兩夠你吃幾日?去了靈州人生地不熟,真出了什麼事,還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也不是這麼倒霉就遇到壞人。」
「你就這麼自信不會遇到?」
「是!」她倏地站起來,「我倒霉得很。一碰就碰到你這個惡人!」
「我是惡人。但從沒想過害你。」他也跟著站起來。
棠驚雨的氣焰瞬間歇了不少。
他縱然有再多的不好,確實沒害過她,甚至為了調養好她的身體,五十兩一小根的人參也是說熬湯就熬湯。
可人心叵測,今日能為你豪擲千金細心呵護,明日就能為了別的期許將你作踐蹂.躪,物品一般賣予他人。
醉花樓里的這種事情她看的太多——滿心歡喜地從樓里出去,最後又悲戚哀怨地回到樓里,含恨而終。
最難將信人間客,唯恐托情寄終生。
她的心冷硬如鐵,她的志堅如磐石。
「有五年能活就活,沒有就肉骨歸於天地。」她看向窗外已然變大的夜雨。
「再活五十年不是更好?」
「我不求生命的長度,只求生命的厚度。」
「傻子。要求也求共有生命的長度和厚度。」
「夠了!」她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畢竟她從來都說不過他。
她轉過身看他,激動之餘淚眼矇矓。「我的命如草賤,活的了就活,活不了就算了。不用你操心。」
謝庭鈺大步走來,霎時間與她咫尺相近。
「我偏要操心呢?我偏要你長命百歲呢?」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不讓其往後退,「即便如此,你也還是要去靈州嗎?」
「是。」她倔強地仰頭與他對視,「哪怕只有五個月的命,我也要去。」
此情景,正是:
春雷陣陣,風雨轟鳴。
雨打梨花落滿地。積水如河溪,漫灌青石路。
天暗暗,燈煌煌。
悲歡離合總無情,訴盡情意留卿心。
第10章
左右兩邊各一座的十五連盞銅燈,將裡屋照得亮如白晝。
棠驚雨躺在謝庭鈺的架子床上,雙手雙腳都被綢帶捆了起來。
「這些,」謝庭鈺端著一個手臂長度的木箱站在床邊,「是當初搜查醉花樓時看到的東西。」
他將裡面的東西當著棠驚雨的面,一件一件地取出來放在春凳上。
「說來真是鬼使神差,我找人做了一套全新的。」他從當中挑了一隻緬鈴拿起來,笑吟吟地看她,「試試?」
棠驚雨可太清楚他拿出來的那些東西都是什麼用途了,當下慌得直往後躲,朝他破口大罵:「你瘋了!你清醒一點!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清醒得很。」他上前一步,腳抵住床沿,靜靜地垂眸看她。
「我想通了。功名利祿我要,名門正妻我要,」他彎下腰,伸手抓住她的腰帶,輕而易舉地將人扯過來,「你,我也要。」
「謝玄之,你可是正人君子,怎麼能說話不算數?你答應過讓我走的!」她還在試圖喚醒他的良知。
「你剛剛叫我什麼?」謝庭鈺怔愣一瞬,驚喜地看她。
她抿緊唇,不肯再叫。她叫「謝玄之」,是因為他的名筆劃太多不好記,所以她只記住了一個筆劃簡單的字。
「再叫一聲讓我聽聽。」他湊近她的耳邊,溫熱的呼吸輕撫她右邊的臉頰。
她驚叫一聲,大喊:「無恥!下作!偽君子!」
他悶聲笑起來,側頭在她的臉頰處啄吻一下,經過數日掙扎後坦然承認:「我是。」
他如此坦蕩,她反倒愣住了。
他又問:「你說你想跟我一起回玉京?」
她驟然背脊發涼,仍然堅持道:「我要去靈州。」
他嘆息一聲。「答錯了。」
他將緬鈴壓在她的鎖骨處,一寸一寸地往下滾,邊說:「要好好懲罰一番。」
翠帳如水波般晃動起來,榫卯結構的木床發出吱呀聲,謾罵的聲音漸漸歇了下去,嗚咽啜泣聲時起時斷,綢帶鬆開大半,原先平整的被褥變皺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隻被水浸濕的緬鈴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