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寧又極波瀾不驚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仰起臉欣賞許靜則的失態,順便給出了猜測原因:「怎麼了,你恐同嗎?」
許靜則想,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他一咬後槽牙,微笑著回應秦惟寧:「不是。我就是覺得太巧了,怎麼這麼巧呢——我也是同性戀。」
此時包間內循環滾動的迪斯科燈球極適時地切換成了彩虹色的光,照耀在沉默的,仿佛被施了定身術的一群人臉上。
何舒蕾的定身術先一步失效,她一把抓住王胖子的手腕,迫切地問道:「你是嗎?」
王胖子一臉無言以對,舉起手露出婚戒,悲憤道:「我結婚了!我老婆都快生了!我結婚的時候你還隨了份子,班長大人!」
「嗯?你老婆預產期什麼時候?我怎麼又沒聽說?」許靜則立刻反應過來。
何舒蕾喃喃道:「天吶。我們班就三個男生,還是gay……對不起,我尊重大家的性取向,但是,誰能把我的校園戀愛還給我?怎麼從高中到大學,我的男同學們都是gay呢?」
「我不是啊,我不是!」王胖子絕望地於燈球下呼喊,可惜沒人搭理他。
許靜則又坐下了。他想,先走的那幾個人要是聽到今晚還有這麼精彩絕倫的節目,估計在家後悔到大腿都要拍青,這不比春晚好看多了。
而且,「我是同性戀」這句話也沒那麼難說出口。許靜則這才發現,他從來沒有當眾直白地說出過自己的性取向,好像這有點隱晦,有點不該被擺上檯面,有點折損他的氣概。
也可能是他每一次的感情表露與坦白都未能獲得好結果,許靜則在多次創傷後產生了心理障礙,覺得自己像被詛咒,哪怕他明白地知道那都是無稽之談。
然而此時大家也只是說,這挺酷的。
許靜則慢慢地呼出一口不存在的氣,坐在他旁邊的秦惟寧依舊是那副不為所動的表情,許靜則有點想問他為什麼要說,又覺得這問題沒什麼意思,秦惟寧的自我過於強大,許靜則已經多次領教過。
面對這個問題,秦惟寧大概率也只會回答:我想說就說了,其他人怎麼看怎麼想與我何干?看不慣我可以去死,天台又沒加護欄。自我懷疑一詞仿佛與秦惟寧絕緣。
許靜則便繼續參與遊戲。
有了這樣精彩絕倫的開頭,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期待著新的倒霉蛋爆出更大的班級秘辛。
許靜則很不幸地發現自己就是那個倒霉蛋。色盅挪開,他搖出了一二二。
更加不幸的是,這次搖出最大點數的人是秦惟寧。
秦惟寧的目光凝固在骰子上,三個六點仰天與他對視,宣告上天賦予他短暫而又神聖的權力,讓他可以詢問許靜則一個問題。
許靜則在一陣心悸過後反倒坦然,他把色盅又蓋上,頂著其他人的目光,心想能問出什麼呢,最多是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兩個此前有過那麼一段,卻也只是有過。
他甚至想不到秦惟寧能問他什麼問題,與恨相關的秦惟寧已經問過了,此時許靜則甚至可以搶答:愛過。這是個舊情人間的萬能答案。
「你問吧。」許靜則對秦惟寧輕聲說。
秦惟寧卻陷入了靜默。靜默間是長久的猶豫,大家都屏息等待著秦惟寧的問題,期待值隨著等待時間的延長而不斷攀升。
許靜則沒有忍住,用餘光掃過秦惟寧的臉,幾秒過後秦惟寧的眉心略微舒展,露出了思索結束的表情,許靜則對此十分熟悉,因為他曾經對秦惟寧說過,這種時候應該在秦惟寧的頭頂配上一個亮起的燈泡。
秦惟寧會笑,之後說,許靜則,那你頭頂的就是絕緣體,一點電都導不了,而後伸出手去揉許靜則的頭。
結果秦惟寧伸出手拿過一杯接近滿溢的酒,果斷地喝了個乾淨,喉結上下微動。之後他把空杯扔回桌面,說:「我想不出來。」
在略帶失望的嘆息聲間,只有許靜則清楚明白地知道秦惟寧在撒謊。
許靜則只是意外,一向不顧他人死活,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秦惟寧,也會有問不出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