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長大了。
許靜則把麵包都啃完了,低下頭拿水喝時,發現他坐的長椅上有灘新鮮出爐的鳥屎。椅子是黑的,鳥屎是白的,鳥界好像有條不成文規定,黑的東西上拉白屎,白的東西上拉黑屎。
許靜則拍拍屁股,直接站起身走了,甚至還沒來得及噁心。
他感覺自己這潔癖也快治好了,大腦漸趨麻痹,感覺鳥每天吃得還挺健康,純天然無添加劑。
他回到林奕的病房外頭,王胖子已經出來了,輕手輕腳地關上門,直接問:「許司令,怎麼回事,阿姨怎麼一個勁和我說讓我攔著你不讓你去見秦惟寧啊?她還讓我勸你別去北京,直接辦手續出國?之前沒聽說你有出國打算啊。」
許靜則勉強笑了一下,但估計自己這笑比哭還難看:「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那你長話短說唄,兄弟我真是有點沒鬧明白。你倆的事,是不是讓阿姨發現了,她接受不了啊。」王胖子道。
「她是接受不了,也不光是這事。」許靜則再度苦笑。
突然間他的手機響了,來電人是秦惟寧。許靜則朝王胖子比了個噓,接通電話。
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許靜則想,現在秦惟寧算是他什麼人呢。
說是仇人,秦惟寧對他又太好。說是愛人,許靜則到底還是被蒙在鼓裡,被騙得團團轉。
他想起林奕的話,那些話他也不是沒想過。秦惟寧在每個關鍵節點都那麼主動,就是為了把他拐到北京去?
把他拐到北京去幹嘛呢,到了地兒秦惟寧就展露真面目,把他片成北京烤鴨?真想把他賣了的話,直接帶他去東南亞旅遊那不是更快。
「許靜則。」還是秦惟寧率先開口了,許靜則覺得他的聲音帶點啞。
「嗯。」除了嗯,許靜則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咱們見一面吧。今天晚上八點,在湖濱公園涼亭那裡見。」
湖濱公園正好在北城二院和秦惟寧家兩點連線間的中點上。許靜則想,秦惟寧挺會挑地方,不偏不倚,十分公平。
「我不太能和你見。我媽現在情緒很激動,等我安撫好她,再過兩天吧,咱們再談。」許靜則說。
秦惟寧想,過兩天就來不及了。可他不能說。
「就今晚,八點鐘。你要準時,一分鐘都不能晚。我把所有事情都說給你聽,就這一面,耽誤不了你多久。準時。」
說完,秦惟寧那邊就將電話掛了。許靜則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七點半。他打車過去,可能也就十多分鐘就可以到。
「行了,你去吧。我在這幫你照顧阿姨。什麼話還是說開了好。」王胖子道。
許靜則略一點頭,王胖子一甩手:「別說謝啊,太生分。」
許靜則就只朝王胖子笑了,用力拍了對方肩膀。
現在是七點半。
秦惟寧已經穿好外套,他又低頭整理鞋帶,再抬起頭一瞥,行李箱安然擺在他床頭。
他伸手去拉臥室門,聽見哐啷哐啷的響,門沒反應。李當歌在外面掛了鏈鎖,把他鎖在房裡,不讓他出去。
秦惟寧收回手,想,那就不拿行李箱。他把幾件要緊東西塞進書包,背上,輕輕拉開窗戶。
七點半,夏天天黑得晚,此時天將黑。秦惟寧低頭看,還是倉庫頂上的那塊藍色彩鋼板,一旁昏黃的燈打在鋼板上,昏暗裡泛著微光。
秦惟寧想也沒想,就直接往下跳。
直到他從鋼板上滑落下來,重重地摔在樓外石磚地面上時,他才想起來,這兩天一直在下雨。
他蜷在地上捂住右腿,冷汗先一步地落,砸在粉褐色地磚上,又像雨。他的右腿鑽心的疼,秦惟寧恍惚間思考,好像沒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那應該就是沒斷。
沒斷就不疼。因此他用手臂支起身子,彎下腰去拍拍身上灰塵,左腿拖著右腿,扶著小區的灰牆,一步一步,朝外挪。
秦惟寧想好了,就今晚的車,北城到北京。他弄不到那麼多錢,暫時養不起許靜則也沒有關係,他再去想辦法。
許靜則,你就把一切都拋下吧。我們約定的一輩子,說到就要做到。
要準時,一分鐘都不能晚。
秦惟寧咬著牙,低頭看了眼時間。短短的幾百米,他走了將近十分鐘,一步一疼。
要準時。他不再看了,繼續向前,走到路邊去攔車。